“自掘坟墓。”
盛长权的声音不高,唇角勾起一丝近乎残酷的讥诮:“这些年,林噙霜的胆子倒是被‘养’得越发肥硕了,连私开府门、引狼入室这等抄家灭族的勾当都敢做了。”
“不过!”
他略一停顿,眸底寒光如淬毒的针尖一闪而过,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不过……这角门,她开得倒真是时候,开得正好。”
“有些事情,还不如发生在府里……方便……”
“……摁下去!”
盛长权眸子一闪,觉得不可因小失大,因为这些而耽误了自己的科举之途。
徐长卿垂手侍立,屏息凝神。
他知道少爷的“正好”绝非虚言。
“有些事情,发生在府外,痕迹难消,徒惹是非。反不如……”他微微抬眼,看向徐长卿,眼中是深不见底的幽潭,“让它发生在府内,就在这高墙之内,由我们亲手掌控结局。”
“长卿,即刻联络虎威镖局王总镖头。”
盛长权想了想,将目光转向徐长卿,开口吩咐道:“将我们掌握的所有情报,‘过山风’的身份、藏匿地点、潜入计划、目标以及人数等,尽数告知。强调,此战需借陆大当家雷霆之力!”
盛长权语速沉稳,他知道陆红提必然已经到了虎威镖局。
“恳请陆大当家亲率其麾下绝对可信之精锐,务必于后日亥时之前,悄然清理废染坊至盛府西角门沿途所有可能存在的眼线、暗桩。清理完毕后,提前设伏于角门之内、泽与堂西墙外这片区域!”
“待‘过山风’及其党羽全员通过角门,踏入府内范围,立即封死角门!关门——”盛长权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铁血杀伐之气,“将这群家伙务求全歼,不留一个活口!”
“而且,不可让此事传至府外!”
盛长权神情冷凝,知道这种家族阋墙之事不得外传,不然影响家风,对门楣不利!
“赵莽此獠悍勇有余,智计粗疏,只知蛮力冲锋,对府内情形、对我身份实力更是一无所知,此乃绝佳战机,陆大当家当可手到擒来!”
“另外,严密监控林栖阁及门房张老四!”盛长权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冷光,“确保林噙霜的‘便利’动作如期进行,勿令其察觉丝毫异常。让她以为万事俱备,她的疯狂与孤注一掷,正是此刻最好的烟雾和掩护。”
“至于府内其他……”盛长权指节敲击桌面的节奏微微变化,仿佛在推演一个更精妙的局,“后日白天,我会设法让祖母和大娘子‘恰巧’去探望大姐姐,叙叙家常,看看外孙。父亲与二哥公务在身,散衙归家必在亥时之后。”
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届时,府中主子,就只剩下林栖阁那几位了……”
这一句,意味深长。
“是!”徐长卿心领神会,沉声应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属下明白!定当万无一失!”
他身影如同融入摇曳的烛光阴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书房内重归寂静,唯有烛芯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
……
当徐长卿将盛长权的周密计划和详尽情报传递至虎威镖局。
城西,虎威镖局后院,演武场旁的议事厅内灯火通明,却静得令人窒息,空气中弥漫的肃杀之气仿佛凝成了实质,连庭院中惯常聒噪的蚊虫都噤若寒蝉。
陆红提独自立于宽大的黑檀木案前,展开那张墨迹犹新的密报。
当“过山风赵莽”五个字清晰地映入眼帘时,她周身的气息骤然一凝,仿佛极北的寒流瞬间席卷了整个厅堂,案头的油灯火苗猛地一暗,剧烈地摇曳了几下,几近熄灭!
“果然……是他!”陆红提神色一厉!
当年最先投靠黑鹞子,对她穷追猛打、如同附骨之疽、数次将她逼入绝境、险些令她葬身吕梁山万丈冰涧的毒蛇!
胸腹间那道几乎贯穿脏腑、每逢阴雨便如毒蛇噬咬般隐隐作痛的巨大旧疤,此刻仿佛被这个名字狠狠撕裂,传来一阵尖锐到骨髓的幻痛!
新仇叠着刻骨旧恨,如同压抑千年的地火熔岩,在她那双素来深幽如寒潭的眸底轰然爆发,燃起两簇幽蓝冰冷、足以焚烬八荒的复仇烈焰!
“若非当年……他如神兵天降……”一个模糊却无比清晰的少年身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陆红提握着密报的手指因极度用力而指节爆出青白,坚韧的纸张边缘被捏得皱缩变形,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她缓缓抬手,将密报移至摇曳的烛火之上。
橘黄色的火焰如同贪婪的舌头,瞬间舔舐上纸张,火光明灭跳跃,迅速将其吞噬,化作一小撮蜷曲、焦黑的灰烬,无声飘落,融入脚下的尘埃。
她转身,步伐稳定得如同丈量过,走向厅侧肃立的兵器架。
架上刀枪剑戟寒光烁烁,她的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引,精准地落在正中那柄通体暗沉、毫无纹饰的古朴长刀上。
鲨鱼皮刀鞘入手,冰凉粗粝的触感直透掌心,奇异地熨帖了她心中翻腾的杀意,只余下冰封万里的绝对冷静。
她五指收拢,稳稳握住缠着旧麻绳的刀柄,拇指轻推,“锃——”一声几不可闻却清越悠长的轻吟,刀身被缓缓抽出三寸。
一抹凝练如九天秋水的寒光乍然迸现,在昏黄的灯光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随即隐入鞘中,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锋锐之气和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似在回应主人心中那滔天的战意与杀心。
刀名“破山”!
此乃老当家临终泣血相托,寄予了斩破旧日荆棘、重铸山寨新天的厚望。
过两日,这柄沉寂多时、饮血无数的凶刃,将再次出鞘,痛饮仇雠之血!
“二刀子!”陆红提的声音不高,却如两块玄冰撞击,带着斩钉截铁的冷冽与穿透力,清晰地刺破厅内死寂,传入门外肃立待命的瘦削身影耳中。
“属下在!”
厚重的木门应声而开,一个身影闪入。
来人并非魁梧巨汉,反而身形瘦削精干,如同山间灵猿,正是二刀子。
他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闪烁着狐狸般的狡黠与机敏。
此刻,这双眼中正燃烧着熊熊怒火与刻骨的仇恨,显然已从王峰处得知了目标是谁。
作为感念老当家的山里旧人,二刀子自然与陆红提一伙。
“你带‘影卫’一队,即刻出发!”陆红提指令简洁如刀,“去寻徐长卿,拿到他们探查到的所有沿途眼线、暗桩的详细情报——身份、数量、位置、交接规律!务必详尽!弄清之后,”
她眸中寒光暴涨,如同出鞘的“破山”:“按名单,一个不留!记住,要快,要净!”
“那些甘为黑鹞子爪牙、为虎作伥之辈,已与我等不共戴天!”
“得令!”二刀子脸上露出一抹与他身形不符的狠厉狞笑,抱拳领命,声音不大却带着毒蛇般的阴冷,“大当家放心!属下定叫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后悔爹娘把他们生出来!让他们死得悄无声息,连声屁都放不出!”
说罢,他瘦削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一闪,已消失在门外浓稠的夜色中,行动之迅捷,与其名号“二刀子”的狠辣无比契合。
“王叔。”陆红提的目光转向一直如同磐石般沉默侍立、面容沉毅如铁的王峰。
“大当家吩咐!”王峰抱拳,声如闷雷,眼中是历经无数血火淬炼出的沉稳与决绝。
“等二刀子情报到手,你即刻率领‘锋刃’二队出发!”陆红提的指令带着血腥的寒气,“目标:城西废弃‘永昌记’染坊,及通往盛府西角门所有必经之路!后日亥时之前,”
她一字一顿,如同重锤敲击:“将‘过山风’及其爪牙可能布下或雇佣的所有眼线、暗桩、退路,尽数抹去!清理出一条通往地狱的‘死寂’之路!”
“我要那染坊周围,盛府角门之外,后日亥时之后,除了我们的人,再无半个活口能喘气、能窥探!”
她略一停顿,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墙壁,落在了盛府泽与堂那点温暖的烛光上,声音陡然降至冰点,带着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志。
“亥时末,待‘过山风’及其党羽全员通过角门,踏入盛府范围……立即关门打狗!”她樱唇轻启,吐出的字眼如同冰锥,“屠尽!寸草不留!”
“届时,我会在墙内,亲自压阵督战!”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
“是!属下领命!”王峰沉声应诺,声音如同金铁交鸣。
他不再多言,转身大步流星而出,魁梧的身影带着山岳般的压迫感,迅速融入夜色,去召集那支沉默而致命的杀戮机器。
影卫,擅潜行匿踪、刺探情报,如暗夜之眼;锋刃,精于潜伏暗杀、一击毙命,如索命之匕。
此二队精锐,连同负责攻坚强袭的“黑焱”与专司防御护卫的“盾山”,共计四队,每队三十五人,乃陆红提掌控吕梁山、压制黑鹞子一系的绝对核心力量。
其训练之法虽源自盛长权早年提供的精要思路,但其后的严苛选拔、血腥淬炼、以及如今令行禁止的恐怖战力,皆由陆红提一手铸就,早已青出于蓝。
此次她亲临汴京,仅带了影卫、锋刃各十名顶尖好手,其精锐程度,绝不逊于大内皇城司的暗卫。
议事厅内,重归死寂。
陆红提将“破山”长刀稳稳系于腰间左侧,动作行云流水,带着千锤百炼的力量感与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
她行至窗边,推开一道缝隙。
清冷的月华如水银泻地,勾勒出她冷艳如冰雕雪塑般的侧颜轮廓,紧抿的薄唇线条坚毅,深邃的眼眸中,是万载玄冰般的冷静与磐石无移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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