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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日月如梭。一恍然间这天地已变化太多,唯一未曾改变过的便是这天下太平的态势。

只是这太平盛世仅仅针对着偃月而言,自从当年一场围城大战之后,各部族损失惨重,有不少都被其他外族吞并了。

这其中,损失最大的当属回鹘,那一战将回鹘近二十万主力精锐杀了个干净,一众高级将领客死他乡,唯一活着回来的征东大将军阿米尔·萨巴赫也断了一条手臂。

哈拉汗的几位公子也被他带上了战场,他本想趁此机会让自己的儿子们建立功业,为将来封王裂土打下基础,没想到这些踌躇满志的孩子们都做了陈文茵的刀下亡魂。唯独他的幼子,因为年纪太小没能带出来,反而得以幸存。

自阿米尔回到回鹘,和群臣拥立那七岁的幼子做了大汗,阿米尔也成为了回鹘实际上的掌权者。接下来的几年间,他一直在镇压回鹘各部的动乱,抵御外族的威胁,这一打就是十年的时间。

如今的回鹘太贫弱了,又要面对着各种内忧外患,即便是阿米尔这位被陈文茵评为“短兵相接的天才”的人物,也花了好大的力气才稳定住了局面。

再过三年,回鹘终于稳定下来,阿米尔也终于安定下来,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阿米尔的时代终于要来临时,他却激流勇退,交出了一切军权政权,安安心心买了处宅子,回家过起了自在的生活。

自此之后,他只管在家编筐种地,虽然少了一只臂膀,用上自己的牙齿倒也能干活。这点工作养活不起他的生活,最终能让他衣食无忧的,还是靠着回鹘朝廷给的俸禄。

能这般自由自在,更能和母亲一直相依为命,这也算是遂了阿米尔一直以来的心愿。虽然三不五时的仍旧会被拉去朝堂询问些治国之策,但和曾经相比也算是赋闲在家了。

只是有时候做些活时,他会忽然停住,似乎是在想些什么,却又显得双眼空洞无神,让人不知他的心思到底是否还活着。

艾尔莎那日又见他这般模样,便上去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可阿米尔只是浑然不知。艾尔莎看着他这副模样,无奈叹了口气,问道:“阿米尔,你怎么了?”

阿米尔还是没有反应,艾尔莎又叫了他两遍,他这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来,愣了一下道:“啊……没什么,有点出神了……”

艾尔莎蹲在阿米尔面前,双手支着下巴,歪着头笑道:“是在想谁家的姑娘吗?”

阿米尔低头看了艾尔莎一眼,虽然艾尔莎年纪已经不小了,可看起来还是那么明艳动人,想必当年就这么迷住穆淇奥的吧?

他笑了一下,摇摇头道:“想姐姐了。”

他是看见了艾尔莎,从那容貌中依稀想到了穆月盈,这才说出了这个话来。

艾尔莎点点头,笑着道:“如今天下太平,无论是回鹘还是中原都没有了战乱,回鹘和中原间商户往来、络绎不绝,你若是想她了,便去中原看看她好了。”

阿米尔摇了摇头,随口道:“我的身份不适合……”

说到这里,阿米尔忽然哑然失笑,这借口听来实在可笑了些。如今他早已经不是回鹘的大将军了,不过是个在家过些轻松日子的中年人,哪来的什么身份?

艾尔莎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道:“其实,你想的不是阿依努尔吧?或者说不仅仅是阿依努尔。”

阿米尔笑着叹一口气,无奈道:“的确,明明岁数长大了,胡子都这么长了,可心思还像个娃娃一样……我也该成熟点了。”

艾尔莎摸了摸阿米尔的头,笑道:“我就是喜欢你这不成熟的样子,孩子长得太快了,妈妈会难过的。”

听到这句话,阿米尔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仍然在笑着,可眼中充满了悲戚。

“孩子不快点长大,会让别人难过的。”

这是他心里的话,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逃避着的话。有些事情一旦沉淀下来,便会越沉越深,越来越重,最后,自己还是不得不面对这些事情。

他伤了别人的心,却没有办法去弥补。他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不想让自己沉沦于那伤怀之中。

艾尔莎一直看着他的样子,愁在心里。她自然想要帮助自己的孩子,可有些事情终究是要孩子自己走出来才行。她踌躇了一会,这才淡淡问道:“你从此再不踏足中原,是因为觉得对不起她吗?”

阿米尔抬起头来,看着院中树上的鸟巢,勾起嘴角,却没有显出一丝笑意来。

“也许是,又或者不是。这么久了,我也忘了我一开始是怎么想的……只是,我没法说服自己去中原……”

艾尔莎叹一口气道:“这世上苦了的,总是你们这等痴情重义的人,反倒是些没心没肺的家伙活得更滋润。”

阿米尔听了苦笑着摇摇头,叹道:“我倒是不觉得苦,只可惜我这么执拗,让妈妈跟着受苦了。你身边也没人能孝顺你,留下的只我这个残废而已,还要劳烦你来照顾我。”

艾尔莎知道阿米尔的意思,寻常到他这个年纪,少说也有三四个孩子了,可他现在连家还没成。以他的身份,这些年来想要跟他攀个亲事的人家自然也不少,只是他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始终没有同意任何一门亲事。

艾尔莎叹道:“你自己的选择,我都没什么意见。有你在我身边,我觉得这人生就挺好的了,可我只是担心啊,等你年岁大了,身边却连个能陪你说说话、帮帮忙的人都没有,不会觉得孤苦吗?”

更何况他的手还不方便。这句话艾尔莎没说出来,只是阿米尔早已心领神会,母子之间有些事情不必说得太清楚了。

他仍旧看着那树上的鸟巢,那树上两只小鸟成双成对,看起来好不热闹。他觉得自己没资格获得这样的生活,因为曾经有一次机会,却被他亲手推了出去。

现在这样就挺好,现在这样……就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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