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五十二箱子（下）
“……这个应该就是比较常见的信号接发和干扰设备，工作原理摆在那儿，抓个搞毕设的大学生都能搓出个简易版，没名没牌没编码，装备件——看起来也是捯了几手落过灰的，估计很难溯源。”
凌晨四点过半，前夜里剐了大半宿的急风渐缓，也就犄角旮旯的墙根儿底下偶尔还会卷起一小阵裹着灰尘沙土垃圾袋的风旋，呛眯得人睁不开眼。
小米录半蹲在防盗窗底，捧着拆卸下来的干扰器慢吞起身，屁股刚撅起来，久蹲的腿脚就发麻一软，原本就睁不大开眼睛有点儿冒懵的脑袋直楞楞地奔着防盗栏杆的边沿撞过去——小米录栽歪着肩膀，本打算硬扛一下的后脑勺儿却没磕出声响。他眯缝着眼睛一愣神，顶着一团搪挡的柔软退开两步，抬头正看见江陌眼疾手快地攥住了围栏边角，顺带手地薅住了他差点儿没坐个屁墩儿的衣领，铆了一把子力气把人往上一拽。
“也就是说……这个干扰设备，和剧场里那个什么红外感应的装置都是零配件改制的？查不到来源，什么时候装上的也不好推断……”
江陌嘶了口凉气，捻搓了两下粘在掌心的锈迹，摆手拦住了小米录红着一颗半夜被揪出来还没来得及拾掇的鸡窝脑袋的点头道谢，瞄着他手里头拆下来的几块儿零碎，忽地歪头看了她师父一眼：“这玩意儿跟程烨那个还挺像。”
“剧场里那个估计时间不会长，但这个……有点儿没准。”小米录怔了两秒，耙了耙脑袋想起卷宗里头拍摄留存的照片，“二手的零件儿还真都长得差不多，看着焊接电路板的习惯跟程烨那个也挺像……估计是找的同一个教学视频。不过这个做的肯定要比尾随案废楼群里发现的那个更精细全面一点，跟那个小孩子自己鼓捣出来的东西不能相提并论——”
“……程烨那个是不是他自己搓出来的还真就没准——当时只是根据他的描述技术组的复原了一个，在他家里也没找到相关的设备……零件儿可以没有，但焊笔焊条这些也一并扔掉处理其实多少有点儿……”
江陌揣着胳膊想了一会儿，越琢磨越觉得这桩早该掀篇的结办案件里零零散散的细枝末节有些不大对劲，拧着眉头正要跟她师父搭话，抬眼却看见顾形正站在监控室窗旁，斜倚在台沿的烟灰缸跟前，捏着一颗没点燃的烟，斜斜地朝着监控台的方向睨看。
适才还鼻孔朝天趾高气昂的关系户小保安这会儿正哆哆嗦嗦地蜷着肩膀站定在监控台侧边，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地承着剧场经理指着鼻子压得几不可闻的苛责批评，只不服气地哼了两声，眼睛偷偷摸摸地往窗边这几个警察的方向瞥。
“……这网线的事儿就我们俩知道——没有……上次活动的时候还没装……”
“这密码我们设置的复杂着呢……谁知道会出这事儿啊……”
“那要不是你们抠抠搜搜——”
“我们装这线的时候真没这个什么信号干扰的东西……”
“……具体……这个我们俩真不知道……那警察都来了就让他们查呗——”
江陌循着顾形的视线看进屋子里，又被墙角扬起的灰吹眯了下眼睛。
“剧场里没人巡逻，放进来个杀人犯都没见他们经理这么生气，这就私自接了条网线，怎么还忽然较上真儿了？”
顾形稍微抬手，屈指蹭过眉峰上沿，竖着耳朵留意着角落里相互通气儿的动静，没急着往里插话，只是拎捡起江陌的好奇，轻哼了一句：“会展中心那边去年不是出过案子接受过调查吗？据说后续排查整改安全死角整改了两个多月，有几场小规模的商业展览和洽谈会签约的地点就被奉南这边承接下来，舞剧院这边环境位置都不错，主剧场规模也够用，所以就接了几场座谈和小型的展览会。”
“这事儿我看见新闻了，奉南那个政府投建的场馆还没验收，上个月不是刚开了一个什么能源企业碳排放的会……”江陌一愣，立刻反应过来，“这事儿有兄弟单位介入？”
“上个月开会之前排查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下个月有个什么外资引进的小型展览会要在这儿举办，八成是还得有人来地毯式检查一遍。”顾形略微抬了下眉眼，“性质不一样，就这么个路由器的玩意儿，要不是这个案子阴差阳错地翻出来……”
偷懒耍滑不过检讨通报扣点儿不痛不痒的补贴钱，可擅自违规在严禁私用的监控室网络线路上扯了个覆盖范围不小的wIFI，这事儿但凡较真儿地闹嚷起来，只处罚辞退几位主管责任人都算是托得到关系处理得松散。
“他们内部玩忽职守，连有人混进来布置了这么大一出戏都没发现，要不是查到有人安置了干扰设备覆盖监控——这还真是……搭了条人命替他们消灾。”
江陌脸色蓦然一沉，嚼着后槽牙闷哼了一句怨愤，默声几秒，缓慢地长吁一叹：“这网线要是上个月的会议之后扯出来的，咱们核对监控查找可疑人员的范围也能稍微小一点。”
“指着这两个货回想一下什么时间有没有什么可疑人员出没是没戏了。乐天儿没在，待会儿我去跟管片儿派出所给你借两个人，往外跑的活儿先交给黄星骏，这一天半的时间可有点儿紧，你带着人先把监控捋过一遍。”
顾形手里的烟总算想起来往嘴边上衔，正满兜摸索着打火机的空当，端着手机满走廊晃悠联系确认箱子是否有所属的统筹吴老师进门就三步并作两步地窜上近前，难得寻着个机会捧了顾形一把，“嗒”地一声把火递到了顾队长的嘴边，然后笑眯眯地应和着顾形的道谢说了一句“举手之劳”，转头拍了下大腿，恭恭敬敬地把手机递到了窗里窗外的二位警官眼前。
“我怕直接给你们看聊天记录有点儿乱，截图和录音稍等就能整理出来发给二位警官。”吴老师略一抬手，示意着接过手机的顾形随意翻看，“我担心有遗漏，各个群里吆喝完又单找了几位负责装箱的老师确认过，这个四十寸左右的铝框航空箱确实不是我们组里的东西，好像真就是卸车那天突然出现……要是有必要的话，我帮着联系一下那天卸货的师傅，咱们当面聊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