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般是非之地,燕雀安心中少有如此安宁,一路向西,忽遇一青砖黛瓦的道观。
来往香客络绎不绝,燕雀安觉得有趣,便也随着人流进了大殿。
三清天尊在上,殿外跪满井然有序的香客,殿内则是大褂青衣的年轻道长,想来这是早课时间,耳边至心供养经络绎不绝。
他有些入了迷,便学着道长们的姿势盘腿而坐,双眼微阖,也跟着念起了心经。
打坐半晌,他忽然觉得面前投下一片阴影,他不由得睁开眼,只见跟前站着一身材清瘦,手拿拂尘的老道士。
对方须眉皓然,身着对襟法衣,仙风道骨,一瞧就知道行颇高。
不等燕雀安困惑,他先笑着发话,“贫道见缘主面生,当是第一次来此处诵经吧?”
燕雀安惊异,“道观来往人数众多,道长如何一眼识得我是第一次来?”
对方闻言抚掌大笑,却并不替他解答一二,“贫道不仅看出缘主是第一次来,还看出缘主心事重重,尘缘困顿,本不应当出现在此处。”
燕雀安心中更是讶然,一时间没能领会道长暗示自己应该下山处理尘缘之事的深意,反而敬佩地起身行礼,求他收自己为徒。
“道长所言极是,在下先前屡遭奸人暗算,幸得贵人相助方能再三脱险,如今一腔心事只向往闲云野鹤,不想再与凡尘有瓜葛牵绊,还请道长收我为徒。”
说着他就要当场叩拜,老道长见状赶紧拦下。
“本观并非不愿收你,只是缘主红尘未了,我若是执意收你为徒,便是愧对三清天尊了,”他轻叹一声,“缘主还是尽早下山罢!”
说完他转身便走,燕雀安急了,却又不敢去拦他,只能执拗地在他身后发誓:“我早已决意斩断恩恩怨怨,从此人间世事与我无关,道长若是不留我,我便一直在此处诵经,直到你肯留我为止!”
也不管对方听没听到,燕雀安很快落实自己的话,长袍一撩就是打坐,一直跟着道士们诵经到傍晚。
一连坐了几个时辰,他也有些困倦,迷迷糊糊间打起瞌睡来,突然,凤窈窕的嘴脸再次映然眼前。
她手拿尖刃,一脸歹毒,浑身是血,一边嘶喊一边追赶某人,仔细一瞧,她追赶的人正是自己父亲!
“啊!”
燕雀安大叫着惊醒,见自己仍跪在大殿之中方觉刚才只是一个梦。
身后已是大汗淋漓,他心中腾起一股不祥之感,也来不及和道士道别,赶紧起身下山,直奔燕府。
天光不多时大亮,小姑娘和母亲已经入府。
凤家正是闹得鸡犬不宁的时候。
“废物!”
凤老爷“啪”的一巴掌打在凤窈窕脸上,打得她眼冒金星,差点原地转两个圈。
“爹!”她咽下一口血沫子,跪在地上抱住凤老爷的腿,“都是那陈昌黎和万淑芳的错!女儿每次都要成功了,偏偏都是他们来坏事……”
“还敢多嘴!”
凤老爷一脚就踢在她心窝上,把她踹出去二里地,彻底没了爬上来求饶的力气。
“我凤家何时出了你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三番五次惹人笑话倒也罢了,还害得整个凤家都没脸见人!你知不知道如今的凤家已经沦为笑柄!”
他指着地上的凤窈窕,气得胡子头发都倒竖起来。
“爹……”凤窈窕哭哭啼啼。
“你给我滚!我凤家就当没你这个女儿!”凤老爷不再留情,挥手叫来门外的家丁,“给我把她赶出去!”
家丁也不敢犹豫,赶紧上去一前一后将凤窈窕架起来,把她往外拖。
她慌了,爹啊娘啊地叫个不停,却仍旧无济于事,一双绣花鞋硬是在青石地板上拖出了两道长长的痕迹。
“咚!”
她被丢出凤家,大门用力关上。
“爹!爹!”她爬起来拍门,又哭又嚎,“你再给我一次机会,窈窕还有办法的,你开开门啊……”
自然是无人理她。
喊了一阵,她很快没了力气,双手已经拍得麻木,她顺着门板滑落到地上,嘴里呜呜咽咽哭个不停。
都是燕雀安!她哭得红肿的眼睛突然弥漫上一股冰冷的杀意。
都是燕家的错!凭什么不接受她?为什么要害她?都是他们的错!都是燕家的错!
他们毁了她!她也要毁了他们!她要让燕雀安后悔!
念及此,她慢慢收了哭声,一瘸一拐地往燕家走去。
正巧燕家有宴席,凤窈窕来得凑巧,见几个丫鬟正挎着篮子出门,心中一喜,赶紧躲在暗处观察。
一路尾随,她看出这是燕家采买厨房的丫鬟,带了这么多人出来,想必宴席不小,她顿生一计,在衣料铺子随便扯了件相似的衣服,就这么混进了人群中。
丫鬟们说说笑笑,不疑有他,凤窈窕轻松地跟着她们进了厨房。
晌午正是忙碌的时候,没人察觉这里多了一个人。
“小红!快些把老爷的豆腐黄鱼端上去,莫让人等急了!”
大丫鬟在外面催。
凤窈窕听了“老爷”二字心神一紧。
好啊,机会来了!
她一眼便瞧见了那刚出锅的黄鱼,三步并做两步上去,趁着众人忙碌,偷偷从衣袖中掏出毒钩吻,将粉末撒进了汤汁中。
这毒钩吻气味淡,发作快,一想到燕老爷毒发身亡的模样,凤窈窕便忍不住扯了扯恶毒的嘴角。
她收了药,端上做过手脚的鱼就往外走,“姐姐,还是我去吧。”
那大丫鬟正急着,哪有闲工夫管她,只连连地催,“快些!快些!”
陈昌黎和万淑芳也到了燕府,在燕老爷身边落了座。
见了这夫妻二人,燕老爷便忍不住打听起儿子的去向。
“犬子一向和二位亲近,不知二位可知他最近去了何处?”
淑芳和陈昌黎心领神会地对视一眼,回答得模棱两可,“燕公子心气儿高,性子冷,去了何处我们也不甚清楚。”
燕老爷感觉对面是明知道却故意不告诉,心里着急,再三试探也没撬出来一点消息,一番太极打下来还把自己累够呛。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正巧黄鱼端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