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山妖尊，绝不会是善男信女。
兔子爹，或者说是天星会明视爷，也很明白这个道理。他不再嬉皮笑脸，请楚纤凝移步居室谈话。
“实在不知小女冲撞了您，请尊上海涵。”
他们都是上了年纪的精怪，不找逍遥山而找潼宁庇护，纯粹是自己犯事不愿拖累家族。
在他们触手不及的地方，逍遥山依然在庇护他们的家族，至子子孙孙。楚纤凝稳坐妖尊位许多年，若不飞升，应当会一直坐下去。
这回他倒是想岔了，楚纤凝没空计较小兔子的顶撞。她很在意那个幻境，斟酌道：“织梦是……什么？”
明视爷沏了三杯草茶，在楚纤凝面前放了一杯酒，酒液墨色流转，是墨霜。
游子总有各种办法证明自己心怀故乡。
“这也就是他们浑说的，哪能算是织梦呢。”明视爷挠挠耳朵，“就是些致幻的小把戏……”
“不是要打听你的功法。”楚纤凝端起酒杯，“我想知道，这‘梦’有什么说法吗？”
她已经看出来，明视爷的幻境不是生造出来的他的领域，更像是心魔的引子。倘若能知道得更多，说不定能补上记忆里的某个缺角。
“大约和此人的经历有关。”明视爷沉吟道，“爱欲、怖惧，皆是梦中养料。譬如会里的风尘姑娘，她入我造的梦中，最擅在烟花之地杀人。可要是对方比僧人还要寡欲，那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引导他想到这个地方。”
楚纤凝好奇道：“那你有对……景云剑尊下过手吗？”
明视爷诧异道：“尊上连这也知道？不错，曾受人所托尝试过，失败了。”
“失败了？”
“嗯……织梦没有失败，但行动是失败了。”明视爷按着眉心，“他的幻境无论怎么引导，都只有一个剑穗，看上去歪七扭八像是新手打的，也没有攻击性。倒是景云的心念不肯离开，一直在里面捏着剑穗不说话。”
看他吞吞吐吐，楚纤凝扬起声音：“一点也没有？”
“尊上莫急，是这么个事。”明视爷擦擦额角，“当时我也是初出茅庐，只能隐约看到剑尊幻境深处还藏了很多东西。但是我们进去的一行人根本无法接近，险些折在那里，自然也看不出里面是什么景象。”
也就是说，表面上最重要的是那个剑穗，其实还有别的，只不过他们实在菜，没那个本事知道。
甚至还差点被算计对象一锅炖了。
按照宴无忧是景云剑尊那样推测，剑穗应当就是他断妄上挂的那个了。这剑穗不是旧友打的吗，就这般重要？
喉头微苦，楚纤凝饮一口墨霜，将这点不自然压了下去。
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心头泛上的酸水几乎要淹没小小居室，陡然释放的威压叫小兔子蹿到父亲怀里瑟瑟发抖。
见妖尊沉下脸，明视爷以为自己说了什么她不爱听的，茫然靠坐一旁，喝着草茶思考到底哪句话得罪了妖尊。
楚纤凝是有意把宴无忧带过来，看看他记忆深处藏着什么东西的。但宴无忧身份敏感，实在不合适。
“这小兔子说，你是天星会青云之下第一人？”
“勉强算是。”见她开口，明视爷松了口气，“坦白说，我忝居这个位置，还是诸位和我相处的都不错的缘故。”
这么一说楚纤凝就明白了，因为明视爷的幻境，所以谁和他搭伴都能大大提升。
能让报酬拿得更轻松的人，怎么会不敬爱呢？
看着她的面色变化，明视爷凛然道：“不论如何，孰轻孰重我还是拎得清！要是尊上觉得不妥，我就带着小女离开潼宁！”
门外轻轻响起敲门声。
青云的声音响起，含着浅浅促狭：“兔爷，这就倒戈了？尊上没说她也有青花令么？”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明视爷想起行澈的告诫，冲楚纤凝双手合十：“这个，尊上，我就是这么一说，表表忠心，嘿嘿嘿。”
外面的声音顿时多出一丝恼火：“忠心暂且不论，能不能先给我开门？！”
潼宁的镇民拥有相当程度的隐私，即使是青云也不会随意闯入他人空间。这也是为什么行澈在潼宁、人间、天界往来，没有住过潼宁的房屋，却没有被发现。
但是这不意味着青云这么个身子骨脆弱无比的人，喜欢在门外罚站。
门一开，青云身后还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明视爷挠挠耳朵，不解道：“公子，这位是？”
“生人不进门，我知道你的规矩。”青云含笑道，“这位是你尊上的……贵客，不算生人。尊上，我擅自将人带来，应当无事吧？”
什么擅自，八成是幻境的时候她心绪起伏太大，宴无忧找不到她心慌，索性托青云带自己来找了。
他乖乖候在青云身后，一身灵力敛得无声无息，偶尔悄悄抬眸冲楚纤凝笑一下。
明视爷问过楚纤凝，便点头道：“既然是尊上作保，请进。”
“我就不进去了。”青云对着楚纤凝颔首，“若事情顺利，尊上可否与我单独说说话？”
凛冽杀气瞬间溢满整个房间，又相当突然地收了回去。如明视爷之流，只是觉得腿莫名一软，根本不知道刚刚是怎么回事。
行澈收起已经上弓的箭，不悦地瞥了宴无忧一眼。后者假装无事，挨着楚纤凝哼了一声。
“这是我的……心腹，青云公子不必避讳。”楚纤凝无奈道，“公子似乎认为我与明视爷有一场交易？”
“难道不是吗？”青云恰到好处地表示惊诧，“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话是这么说，可青云没有一点悔过的意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她。楚纤凝突然明白了，他是来递消息的。
她犹豫点头，青云欣慰转身，施施然拍门离去。
在明视爷这里能交易什么呢？一个入梦的机会。什么情况下非要宴无忧随行呢？
入楚纤凝自己的深梦，挖出她害怕恐惧的、深藏的东西。
行澈看他们一时间也腾不开手，起身先告辞，给楚纤凝留了一瓣莲花，有事随时喊她。
明视爷显然也理解了，搓搓手：“那么……我就请二位一起，入尊上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