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一群还存有幻想的羊羔,第一步当然是要戳破其幻想。
白无一摊开手,以一种几乎轻蔑的语气说话——具体来说,他在模仿那个一贯喜爱嘲笑他人的心理学家讲话,歪着头:
“可能,一枚火炮很难直接完全消灭你们,但是这样反而更好吧?第一枚炮弹落下,集中箱被炸开个可能一半,里面工人的惨象一下就露出来了。本来就已经死去的部分先不算……格里森会看到这么一副场景——就跟刚刚那位先生所说一般,似乎因为他的行为,工人们受了了前所未有的虐待,可能会有一大片已经不成人样的死尸,也可能还有几个还活着的,痛苦呻吟着爬了出来……那种血腥、那种惨叫的声响将比已经没救的死尸或许更能影响其心绪。”
“够了!”
之前那个工人几乎是有些仓皇地呵斥着:
“你……那,他们也许会服软呢?对了!只是威胁的话,他们更不可能杀干净我们吧,所以,只要等着……如果真的出事的话,那也是格里森……”
啧。
白无一不自主地从鼻孔中叹了一口气,神情中刻意模仿的蔑视真实了许多。
“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如此。”
将同胞脖颈出卖于敌人刀尖,企图以血肉令刀子迟钝的家伙,他真的、真的很难保持礼貌态度。
于是,他用枪指着那个工人,以真情实意的嘲笑口吻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找到这个箱子吗?”
“鬼知道你怎么想……”
“那是,我远远看着。”
白无一一点点做出一个摄像的动作,也不顾这周围副本的Npc能否看懂,一边倒退,一边以一种冷淡的语气说:
“从格里森那个方位,要是杀进来的话,视野最好的哪一边?看得最清楚的是哪一边?……最好轰炸的是哪一边。
我是抱着最好杀哪的念头,于是找到了你们啊。”
“……”
这一出搞得工人们越发慌乱了。
彻底确定的恐怖往往带来的不是纯粹的恐惧。
无论如何都要死……此等结局已确定的话,的确没有任何安于现状的理由了!工人们陷入了无组织的慌乱,尽管他们既不想留在原地,也不想听白无一的话,于是一大批一大批地想要溜走……
“碰!”
古德里安开了枪。
本就灰黑一身的警官装扮在工厂黯然的光线下越发阴森,配上其因烧伤而包裹全身的绷带,便更显恐怖……工厂中工人长期受警察支配,胆怯者大多早在心中形成对其本能的屈服与恐惧,如今局面更是有人马上抱头痛哭。
黑啤人开完枪后便一言不发地站着,但光光如此,也足以遏制住工人们逃跑的动作了——若是他们齐心协力,一起突破的话,死掉几个之后大概也可以逃跑吧。
但无法组织起这种行动,正是他们被困在集装箱中的原因。
之前那个反对的工人也啜泣着,发出带有怨恨的呜咽:
“可恶,说什么帮助……不就是另外一种劫持吗?本来我们明明还能活着的……现在完全就是在逼着我们帮你们!你们和那些警察有什么区别……不如说完全就是警察!明明,明明我马上都能当工头了……”
“即便今天的情况没有发生,难道,这个工厂死的工人就少了吗?”
心中只有恐惧、且抱有怨恨的组织,是不能联合的。
现在,就算白无一真的逼着他们出去,也只是在工厂中多了一只到处乱窜的暴民吧。不可能对有正式组织的警察们形成哪怕半点影响,大多人都只会在毫无目的的逃窜中沦为吸引子弹的炮灰……
这太没有性价比了,白无一不会放任这样的。
“之前说,你的妻子已经去世?”
于是白无一又将重点放在了这位充满负面情绪的代表身上:
“请问原因是?”
“……医院的抽查。”
工人眼中怨恨之色越发深沉,发出的声音像在嘶吼:
“她去了就再没回来过,你……当然是不会有印象的吧。这一切,也和工厂这个地方本来没关系。”
“我本身并非真正的医生,但我可以告诉你,之前的医院已经不复存在了,新市民对医院进行了清算。我们杀死了医院里那些胡作非为的罪犯,也杀死了控制他们的人——贵族。”
白无一听到了一些喧嚣,但不受影响地继续说了下去:
“是的,贵族已经死了!他已经被审判罪孽以后打爆了头!推他上审判台的是愤怒,但让他死的却是他值得这一切的罪孽,”
“死……”
工人们有些吃惊,但他们常年生活在地下,对贵族的实感其实没那么高,又不曾亲眼看见审判过程,所以只懵懵懂懂感觉发生了一些大事,并不能像市民一样直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但对医院就不一样了。
“你说医院已经没了?怎么可能,我分明听说这次来捣乱的人里面就有医院的,你自己也穿着白大褂。”
“医院这个地点,本身是很有价值的,所以我们并没有直接毁掉它,而是使用了它的一切资源……而这一身。”
白无一指着自己那一身衣衫 将其扯起一角:
“衣服只是皮,而不同的人哪怕穿同一件衣服也不可能突然变成一个人了,我不借这一身皮,就走不到这里。”
“那不就是没有完全没了,你还是代表医院来的。”
“医院这个地方难道是什么必须是坏的地方吗?”
白无一眯起眼:
“包括工厂,你们是工人,很清楚工厂里面有多少糟糕的部分,但也有值得维持的部分。在这其中,包括你们自己甚至也是工厂的一部分。”
轰隆!
后方炮火再一次迫近,他也便加快了一些语速,指着远方一片片被开辟的矿洞,几乎如念诵什么经文一样一连串地吐出话:
“你,如果真的是为了儿女而反对我的话,那就听好了——现在反抗我们最糟糕的结果就是死一群人,而正如你之前所说,警察们说不定还没法狠下心把人全都杀死,而如果不反抗,那难道人就不会死了吗?”
踏。
青年转过脚步,望着那位父亲,面上白纸所制的面具被工厂中激起的震动摇摆出“哗啦”的声响。
“至少不会死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