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玫瑰花瓣纷纷飘落，如湛蓝的海洋覆盖了艾薇赤裸的脚背。
王座边缘还剩了好些残破的玫瑰，枝枝颤动着花苞，朝下涌出一滴滴水丝。
镜面粘了好些水珠，水珠一滴滴流淌，沾湿了底座的橡木。
“Look at your face！”
艾薇大笑了起来，她拍拍手掌，烛火随着回荡的声响闪烁跳动。
利昂领主阴沉着脸，一动不动地看向癫狂的艾薇。
“哎呀！看来我找对了！”
艾薇用指背轻轻抹去眼角笑出的泪花，期待着将手指伸向了平静的镜面。
镜子啊……镜子……原来是镜子……
镜子出现太多次了，艾薇的心里冒着一团火，炙烤得她焦躁不安。
在中世纪里，镜子象征着虚幻、自我反省和神秘的境界……
米迦勒携带着上帝的旨意，将利昂领主封进了一面椭圆形的镜子。
利昂领主的意识世界，就是这面镜子里的世界，只是他不愿忏悔，这里变成了他的主宰。
这里的世界纷繁复杂，违反常规的情形比比皆是。
在这里，白日永远是晴天，夜晚永远是圆月……
艾薇从来没有在床上睡过觉，也从来没有照过一面镜子。
除了莫奈花园里的那条溪流……
虚虚幻幻、真真假假，现实与镜像，意识与真像……
生活里随处可见的镜子，铜镜、圆镜、小方镜、平面镜……
一面镜子，只需要一面镜子，陷阱就此设下，通道就此连接。
“果然……”
艾薇侧了侧头，轻轻呢喃。
镜面泛起波浪似的涟漪，将倒映的镜像歪斜扭曲。
层层波浪围绕的中心，一根食指穿透了虚幻的交界。
微弱的荧光从中心扩散至整个镜面，将周围的蓝玫瑰衬托得格外鲜艳。
确定心之所想后，艾薇收回了手指，她甩甩手上残留的水珠，慵懒地靠在橡木扶手旁。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走……”
利昂领主冷着脸，泄气般说道。
“我给了你想要的生活，难道还不够吗？”
“不够啊……”
艾薇摇了摇头，手指卷起散落在胸前的黑发。
“这不是我想要的，你能轻易看透我的心，怎么就不明白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人类的欲望不就是这些吗？庇佑、美好、和平、相聚……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真奇怪，总说人类人类，你以前不就是人类吗？”
“正因为我以前是人类我才了解你们！”
利昂领主厉声喝道，尖锐的牙齿闪着瘆人的寒光。
“征服、支配、权力、掌控……”
艾薇的声音很轻，说出的词语却不是一般的沉重。
“可你是个女孩……”
“你们那个年代的女领主很少见吗？”
利昂领主沉默了半晌，他直直盯着艾薇的眼睛，似要将这个女孩里里外外拆卸个干净。
“你想坐上我的王座，成为新一任的领主是吗？”
“是吗？”
艾薇侧着头嘟了嘟嘴唇，她认真想了想，承认般点了点头。
“也不是不想，可我不想成为这样的王。”
“什么样的王？”
“你是在揣测我的心思吗？”艾薇勾了勾嘴角，“我不想说了。”
结尾的语气突然强硬，艾薇甩开银黑色的长鞭，残砖破瓦飞扬，又熄灭了大半的烛火。
“巫师的独角兽可以走。”
利昂领主用脚尖勾起苟延残喘的独角兽。
“交给你也无妨，我讨厌一身草味的马匹，不敢踏入烈火，只敢偷喝芳草上的露水。”
他将独角兽扔上半空，一脚踹了过去。
空中划过一道白色的残影，硕大的身体在瞬间没入镜面，如一块鹅卵石被轻轻掷入水塘。
艾薇只感觉到了鬓角扬起的发丝，她稳了稳躁动的心情，耐心等待镜面恢复原有的平静。
“呜！”下一个是约书亚。
利昂领主掐住他的脖子，硬生生将他举了起来。
“咳！呃……呜……”
约书亚痛苦地挣扎，他的脸颊涨得通红，双脚无力地四下摆动。
“怎么，不喜欢独角兽，喜欢瘦瘦弱弱的英国少年？”
艾薇抽动着嘴角，她狠狠捏下手柄顶端的电流开关，眼神变得锐利又凌人。
“我不喜欢男人，我喜欢你……可你在乎他，我要拆散你们才行。”
“胡说八道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八道，试试就知道了……”
扼住约书亚脖子的手猛然收紧，利昂领主突然冒出灼烧的凶光，直烫得约书亚不断翻着白眼。
“你留下还是他留下，选一个。”
“我不是说过吗，我要走，他也要走……”
“只，能，留，一，个……”
“爱留不留，妈的，本来毕业了要找房子就烦，晚上还他妈要码字，四个小时就码了一千，逻辑还一点都不通，这下好了，卡文卡死了，都怪你个大傻逼，没情义没智商的蠢蛋，还他妈领主，谁跟了你就是倒霉……”
艾薇忽然僵直了身体，嘴里叽里咕噜了一大段不知所以然的中文。
她双眼翻出白色，浑身上下如痉挛一般抽搐。
不知为何，她的声线全然变成了另一个人，那人歇斯底里，比住在海底岩浆里霸王鱼还要恐怖十倍。
“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女主被你关在这里一百多章了，通道就在眼前了还不能回去！凭啥不让回，等着第二天被你吸干鲜血吗！”
“她手上那长鞭是银做的你知不知道！要我是女主我第一鞭子抽死你，第二鞭子抽死这丫破镜子！老子不写了，晚上十一点了！老子要睡觉去！”
约书亚虚弱地喘着气，他无力地垂下脑袋，只留利昂领主一人在原地不知所措。
“哈？”
“啊！”
艾薇突然尖叫了一声，她昂起头颅，僵直的身体又是一阵剧烈抽搐。
呼啸的冷风从窗外吹过，一瞬而起，又一瞬消散，仿佛从不存在于世间。
艾薇大口喘着气，一行清泪滑下眼角，清澈的黑眼珠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似是得到了什么指示，她握紧了手里的长鞭，眼里冒出的火焰似要点燃整个空间。
银白色的闪电划破橙黄的空气，朝利昂领主与约书亚重重砸去。
“啪”的一声巨响，约书亚随之摔倒在地。
“滋啦啦……滋啦啦……”
一条发黑的鞭痕由浅到深逐渐显现，淡淡的黑雾在空气里弥漫，四处充满了刺鼻的焦味。
利昂领主紧紧咬着后槽牙，他躬下上身，豆大的汗珠从冒着青筋的额头流下，滴落在不断抖动的手背上。
红色的眼珠死死盯着台阶上的疯子，利昂领主痛苦了神色，眼睁睁看着那条致命的长鞭再次抬起……
艾薇慢慢转过身，手肘冲前的方向，是那面平静如海的椭圆形镜子。
银白色在狂舞的长鞭上蓄势待发，随时准备迎接碎裂的到来。
当然，碎了这面镜子，意识空间也将随之打破。
世界崩塌，埋葬一切……
没明白爱与宽恕的吸血鬼领主，必将困于混沌与虚无，被世人遗忘，被自己遗忘……
艾薇很清楚这点，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抬高手里的长鞭……
“等等！”
千钧一发之际，利昂领主大喊着叫停了艾薇。
“他可以走，你可以带他走……”
艾薇转了转眼珠，看见约书亚隐入深蓝的镜面后才慢慢放下疯狂叫嚣的长鞭。
“你赢了……”
镜像里的结局，是利昂领主垂头丧气的叹息。
艾薇头也不回地钻入了镜子，围绕的蓝玫瑰在瞬间凋零，只留下一条条狰狞带刺的藤蔓。
王座在利昂领主的呼唤下缓缓转了回来，橙黄的烛火下，孤寂的角落蜷缩了一团柔软的阴影。
“我想和你商量商量……”
利昂领主一步步走上高台，细长的手指顺了顺阴影耳边的那根亚麻色卷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