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多晚，回老家的李锐都能吃上一顿热乎饭，尽管会被骂得狗血喷头。
“哪有这样的小孩，啊？回来也不提前说，恁娘看一天的店，还得搬货，还得给恁大娘帮忙，腿都抬不动了，半夜再给你办饭（做饭），把恁娘使死了你还有娘吗，啊？”
一般在王彩云训话的时候，大黑只敢在门口外面露半个脑袋，但是现在李锐正卷着火腿肠大口吃煎饼，除了火腿肠里面还抿了自家晒得酱，放了细葱，一口咬下去那味道，能香掉鼻子，所以现在大黑今天把身子也探进来，但仍有两条腿留在外面随时准备跑路。
“俺大爷不是给她帮忙了吗？”
“哦，说好的两个人合伙，人家多了一个人从那里干活，我从一边看？本来店里就忙，要是恁爸在，我还用怎累吗？”
王彩云说着又开始掉眼泪。
李锐：唉，就知道会这样，幸亏早有准备。
王彩云被光芒闪了一下，抹了把眼泪才看清楚，面前有个金光闪闪的镯子，锅铲差点扔掉，赶紧在身上擦擦手接过来，说：“你个小马子，又从哪弄得？”
李锐说：“上回碰到金店有活动，就买了个。”
实际上他上次想到要回家的时候就买了一堆东西，本来打算到12月月初发工资的时候再找个周末回来，结果被林小雨的事情打乱了计划。
王彩云又高兴又心疼地责问道：“花多少钱买的？你手里就不能搁钱，管多少都不够摆败的。”
“嘿嘿，2000多。”
李锐看到老妈瞪过来，赶紧举起手来：“我可木有钱再给你了哈，这几个月工资都花木了，你快炒菜，再不好我都吃饱了。”
“事儿多！”王彩云嘴上不饶人，但是又开始翻起锅铲来，笑容压都压不住。。
不过刚才提到的事情李锐还是要关注一下，不然两家人谁都不好意思提这个事儿，到时候吃亏赚便宜的，心里总有不平衡。
“妈，我跟你说，像俺大爷这种情况，就应该给他发工资了，像这种情况发少了不合适发多了也不行，你给俺大娘两个人盘算下从咱村里找个旁人在这干活得多少工资，就给他发多少行了，大龙家这种情况，现在收入慢慢多了，也不想叫俺大爷上厂子干装卸出那个力，家门口的买卖看着多舒坦，咱也不能叫人家白出力。”
王彩云懊恼又欢喜地说：“是捏，我就木想到这一点，真是憨了，还是俺儿脑子好使，咱家可不能干亏心的事儿，给大龙爹发工资不就行了吗，明天我就给恁大娘商量！”
大黑今年也就是五六岁的样子，按照正常的轨迹它还能再活个十来年，现在正是壮年期，李锐见大黑的尾巴快甩成直升机翼产生推力了，把最后一口煎饼卷火腿肠扔给它，这家伙一口接过噌一声跑远了，狗日的，还怕别人跟它抢哩，
王彩云一边看着儿子吃饭一边絮絮叨叨说些杂事儿，先是提到家里的棚顶漏雨该修了，然后又说前阵子大龙家盖房子请了多少多少人，收了多少多少烟等等。
“对了，你二大爷前两天干活扭着腰了，明天你去看看他去。”
“啊，没早跟我说呢？”
“早跟你说有什么用，这两天都是我给他送饭。”
“哦。”
“恁爷奶走的早，恁爸是老小，小时候都靠恁大爷、二大爷养活，现在他兄弟仨就剩恁二大爷，老李家老一辈的人木有几个了，你要跟大龙似的早定下，我还有本家这些人也能落个心事吧……”
李锐没想到能绕到这个话题上，赶紧打太极：“妈你看，我认识的女同学都跟我一样，刚上大学，哪有说这就定的。”
“那你得有准信儿吧？上回家来的那个丫头长得就真好看，一看脾气也好……”
李锐只敢在心里吐槽，她脾气好，你看着吧，嘴上还得解释：“这才大一你着啥急呀妈，后边还有三年，等大学毕业，人家也得考察考察咱家庭情况，看看我干什么工作。”
“凭俺儿这样的人物（长相的意思），又是山大毕业生，她家里还有什么挑的？”
“嗯……她家里条件也怪好，反正你别急了，等恁儿好干，挣大钱了，那对象还能跑了吗。”
“哦，咱家现在这个条件你还能缺着对象？我是想给你挑好的哩，你说，你跟那丫头谈木谈？”
“哎呀谈着呢，现在不能定反正，先谈着呗。”
王彩云确定李锐谈对象了就放下心来，不过还是警告儿子：“你别一挣钱就烧包我给你说，赶明日一毕业就给我定下。”
李锐嘴上答应着，心里想下回该叫杨悦然来家里吃顿饭，把压力给到老妈，天天说要定亲，看她到时候还不得掐脚脖子愁的哭。
第二天李锐让侯勇拉了一后备箱的东西，往二大爷家搬，看到他已经能坐起来，就是下床走路塌着腰腿拖拉着抬不起来，相比老妈说前阵子倒是好些了。
二大爷还夸老谭的膏药管用。
李锐：……老谭挺能藏活儿啊……
临走给二大爷留了几千现金，二大爷不要，李锐扔下就跑了。
天气转冷之后，懒汉市的老头儿们又开始拿塑料布围挡风，现在加了个盖，效果有点像温室大棚，张二棍在厂里当司机，天天送货忙得很，二大爷和老谭当然都不在，除了他俩，还有那么两三个老人不声不响就没了的，李锐进去看了一圈，感觉熟面孔少了一些。
老谭不在是因为他要待在自己店里，说来也奇怪，自从他搬到沿街楼单独搞了这个店面以后，上门的顾客就比之前少了差不多有一半，这可能跟人家的心理有关，老头儿要是在自己家里，他们就觉得这是个隐士高人，要是坐进店面柜台，他们就觉得老板是做买卖的，信服程度下降了很多，不过这种生意是靠大户赚钱，上门掐算姻缘、财运啥的这种都是赚点零钱，真正大头在调风水上，有的师傅还会做法事，不过李锐到没见老谭鼓捣什么东西。
他进屋的时候老谭正歪在躺椅上听收音机，刘兰芳的三侠五义，而且带个圆形墨镜躺在椅子上，派头很足。
“这就支上炉子了？”还没到最冷的时候，李锐一进屋就屋里已经支起炉子，门后面装炭的麻袋摞得老高，这日子倒是过得滋润，
“回来了？”
老谭早上看到李锐的桑塔纳停在超市门口，就料到李锐在家。
“啊—”
李锐答应一声，把抱着的箱子放下，自己找个马扎一坐，往炉子里添了点炭说：“没跟他们一块打牌去呢？”
老谭一脸不高兴：“要不是给我弄这么个门面，我还用搁这儿跟蹲劳改似的？”
“噫，这门面还不比你那破瓦房子强？”
李锐心下吐槽说你那破房子过几年都塌个屁的了，也不知道在留恋什么，有可能只是因为离葛寡妇家比较近......
老谭在躺椅上估计是肩膀压麻了，翻个身用另一边继续歪着，不以为是。
李锐可不管那些，左右打量着，嫌老谭这装修太素，一个搞封建迷信活动的场所都快成工业风装修了，十分影响信誉，于是要花钱给他布置一下。
“对了，我二大爷那腰上的狗皮膏药还是找你贴的哩，你教徒弟怎么还留一手呢？”
“旧社会跑江湖的哪个不会抓点药，除了跌打损伤和金创药，旁的都是糊弄人的，你要想学医药，我倒也能给你找个正经的老师学学活儿，老话叫秀才学医如快刀杀鸡。”
“哦，那我没时间。”
李锐说了会儿闲话，才站起来要去工厂看看，他没注意到，老谭墨镜下面是比以前更深的皱纹和陷下去的眼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