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刚蒙蒙亮。
襄侯府,洞房中,红烛垂泪,灯光暗淡。
唐馨雨一袭红袍,坐在床沿,一宿未眠,怔怔地望着角落里发呆。
神色平静,看不清波澜。
“吱呀”
房门打开,杨夜安静而入,关了门,转身静静地看着她。
沉默半响,忽然道:“昨晚喝醉了,在外面睡了一夜。”
唐馨雨看见他,从痴想中清醒过来,眸中露出一抹喜色,连忙上前扶着他,来到了窗前。
杨夜顺势躺在床上,道:“天也亮了,把蜡烛吹灭了吧。”
唐馨雨踌躇了一下,顺从地过去吹了蜡烛,来到窗前看着他时,眼睛有些发红。
“杨夜,昨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她语气平静,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颤抖。
杨夜猛然坐起,有些惊愕地看着她,道:“你都知道了?”
唐馨雨脱掉鞋子,躺在他的身边,转头点头,道:“在你们最后喝酒的时候,子鱼已经过来跟我说了。她说你杀了人,入了军,心情可能不好,让我安慰一下你。可惜,一晚都没有看见你。”
杨夜暗暗叹息:原来只是知道这件事了。
“没什么,杀了一个必杀的人,走了一条必走的路,很正常,你不用担心什么。”
杨夜反过来安慰道。
唐馨雨脸颊染上红色,犹豫了片刻,伸出手,帮他解开衣带,低声道:“娘说了,以后,都是我帮你穿衣脱衣,以后的以后,都是。”
杨夜心中忽地有些疼痛,按住了她的手,微微一笑,道:“有些累了,就这样睡一会儿吧。”
唐馨雨挨近了他,软声道:“可是我们还没有洞房。”
杨夜望着床顶,神情在一瞬间有些落寞,喃喃道:“咱们睡在一起,就已经足够了。”
唐馨雨鼓足勇气,脸颊滚烫,紧紧抱住了他,呼吸有些不稳道:“不,杨夜,我想给你生个孩子,不管男女。”
“你怕我死在边关,杨家无后?”
杨夜歪头问道。
唐馨雨手臂微颤,道:“你不会死的。”
杨夜沉默下来,过了许久,捧起她红扑扑的脸颊,亲吻了一口,柔声笑道:“借你吉言。馨雨,等我回来了,希望你喊我相公。”
“相公。”
唐馨雨低声呢喃,声音微颤,脑袋埋在他的胸口,柔软的不像曾经那个挥舞戒尺,追着学生打的班长。
杨夜听到这声“相公”,心中一动,突然觉得,昨晚想错了很多。
这女孩既然嫁给了自己,那么从昨日起,就已经是自己肩头的责任,无论如何,自己都不应该逃避。
想到此,看到眼前女孩的温柔,他眼中的光芒,更加耀眼起来。
“活着回来,比什么都重要。这里不光有唐粉粉等着他,还有他名正言顺的妻子,还有两个妹妹。这些,都是他杨夜的责任啊。”
杨夜长叹一声,自嘲一笑:“我怎么能死呢,我怎么敢去死呢。”
窗外,阳光明媚,照亮大地。
唐馨雨兴许是一夜没有睡,现在说了会儿话,有些困了,在杨夜的怀中,幸福而安慰的香甜入睡,嘴角带着一抹甜蜜。
杨夜抱着她,就像昨晚抱着那两个女孩一样,心中的心念,更加坚毅起来。
“想要我死的,我会让他们先死,想让我回不来的,我会让他们永远都回不来。”
这初为人夫的少年,眼眸微眯,暗暗发誓。
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了一点刺眼的光芒,像黑夜中的星辰,带引着他前进。
直到快中午的时候,两人方醒。
唐馨雨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直接开始恢复野蛮的本性,踢了踢杨夜,急的差点哭了起来:“杨夜,快晌午了,咱们还没有去给爹爹敬茶呢。”
“昨晚不是敬了么?”
杨夜慵懒地翻身,坐起来时,抓住了她雪白的玉足,细细抚摸,像是抚摸着价值连城的白玉。
唐馨雨一瞬间软了下来,道:“娘说了,今天早上还要去敬,中午还要在我家里吃饭呢。你看看外面,都什么时候了。”
她满脸羞急,却是不敢再对杨夜发怒。
此时,门口突然传来了杨子鱼嬉笑的声音:“哥哥,馨雨姐姐,张管家可在外面等了一个早上了,你们若是还不起来,他可要急的跪在地上磕头了。”
张三一大早便守在外面,等着两人起来,好把备好的礼物给他们,给他们讲些礼仪,去唐府拜见岳父岳母。
杨夜无亲人,那边,自然就成了他们今天拜见的对象。
这事情可是唐景天唐大人,昨天前天亲自和他交代的,他张三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忘记。
可是,他也没有胆子上前敲门,打扰杨夜新婚的兴致,谁知道两人初经房.事,现在有没有欲罢不能,还在继续呢。
眼看着快到中午,他是在急的不行,只能去找来了杨子鱼,万般哀求,方把这个杨夜的便宜妹妹喊过来帮忙。
杨子鱼起初来到小院,并未开口说话,而是把耳朵贴在窗子仔细听了半天,听不到那些本该发出的声音时,才在张三连连示意中,喊了出来。
听到外面杨子鱼的取笑声,唐馨雨顿时羞得不行,不再理睬杨夜,慌忙起身穿衣服,梳妆打扮起来。
待她一切准备完毕时,看到杨夜依旧坐在床上没有起来,而是愣愣地看着她,发着呆。
床上床下,她的脸色可不一样。
她直接走到床前,瞪眼道:“杨夜,还不快起来,我爹爹和娘若是怪罪,你就吃不了兜着走。”
杨夜一笑,伸了伸胳膊,道:“你今早不是情意浓浓地说以后给我穿衣服脱衣服么,我正在等待老婆大人的服侍呢。”
唐馨雨闻言,顿时脸颊一红,拿起他的衣服就丢在他的面前,哼道:“逗你的你还当真,真以为你是什么金贵侯爷啊,在我眼里,你就是杨夜,床上骗骗你,床下瞪死你。”
杨夜忍不住笑道:“幸好不是床上骗骗我,床下打死我。”
“你到底穿不穿衣服?”
唐馨雨见他嬉皮笑脸,真的生气了。
“穿,自然穿。”
杨夜无奈,故作叹息一声,自己穿起了衣服。
唐馨雨哼了一声,道:“你叹什么气?是不是心里后悔,娶了个不贤惠温柔的母老虎回来?”
“没,娘子莫恼,小的打死都不敢。”
杨夜穿好衣服,刚要穿鞋子,唐馨雨瞥了他一眼,兴许是有些过意不去,亲自蹲在地上,帮他穿上了鞋子。
“吧唧。”
杨夜直接凑到近前,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赞道:“娘子真好。”
唐馨雨没有理睬这似乎有些转性的家伙,站起来,转身去开了门,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谦虚温柔起来,脸皮特厚地笑道:“子鱼,你哥哥昨晚喝多了,所以就睡了懒觉,其实我早就起来了,在旁边坐着刺绣呢。”
“哦。”
杨子鱼朝里面瞥了一眼,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馨雨姐姐,你额头上怎么还有个口水印啊,看大小,像我哥哥的。”
唐馨雨一听,顿时脸颊一红,刚要解释,又听这小丫头道:“你们的房间我检查过了,没有针线啊,何况我听唐叔叔说,你不会刺绣。”
唐馨雨捂着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杨子鱼嘻嘻一笑,完全没点揭人家短的尴尬。
杨夜从里面走了出来,一手拉住了唐馨雨,一手拉住了那小丫头,转头笑道:“子鱼,她可是你姐姐,你下次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口无遮拦,虽然你说的都是对的,但是……哎哟,馨雨,你那么用力掐我干嘛。”
“掐死你,叫你口无遮拦。”
唐馨雨一手被他拉着,一手扭过来狠狠掐他胳膊,瞪眼咬牙道。
“馨雨姐姐,你双腿发软么,要不要我扶着你走啊?”
杨子鱼天真无邪地道。
唐馨雨缩着脑袋,不敢再跟这小魔女说话,有些幽怨地看了杨夜一眼。
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杨夜心中暗暗道,昨晚的阴霾,在晨日阳光的照耀下,似乎要消散不少。
吟雪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默默跟在三人的后面,神色依旧清冷无波,只不过那看不见的新湖,却是涟漪阵阵。
拿了礼物,听着张三讲说了一些礼仪,杨夜便带着唐馨雨出了门。
杨子鱼和吟雪跟在后面,两人的气质,甚至盖过了杨夜,没有人把他们当做丫鬟看。
吟雪失去了修为,依旧一袭白衣,手持玉箫,清丽脱俗的让人嫉妒。
杨子鱼满脸笑意,天真烂漫,看似与她格格不入,却似乎是这里最了解她的人。
“哥哥参军,我会跟着,这是爷爷和江伯伯早就商量好的事情。吟雪姐姐,你没有修为,若是跟着去了边关,很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杨子鱼轻声道。
吟雪沉默多时,看了一眼那个背影,缓缓道:“他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他若是死了?”
杨子鱼懒得没有笑容,语气有些伤感地道。
吟雪没有回答,嘴角却露出一抹破天荒的笑意。
这抹笑意,让同为女孩的杨子鱼,看得有些痴呆。
在这一刻,身边的少女,在她眼中,像雪一样洁白,也像雪一样寂寞,更像雪一样美的摄人心魄。
幸好,她从小就喜欢下雪。
所以对于吟雪,她并不讨厌。
“爷爷说了,你为了杨夜而失去的东西,也会为了杨夜,而更加美丽。我知道爷爷所说的美丽,是指你的修为,还是……”
杨子鱼心中思索,眼眸却看向身边这个女孩儿。
无疑,她是杨子鱼见过最漂亮的女孩,也是最清澈澄净的女孩。
无论是杨夜认识的任何女子,都比不上。
江夜洞箫,独吟寒雪。
杨夜,吟雪,似乎有些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