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春水至今仍然记得,三黑子双手死死扒在悬崖边上,一边往下滑,一边拼命挣扎的模样。
可惜,最后还是掉下去了,死得彻彻底底。被村民从崖底抬上来时,尸首都变了形。
男人死了,刚组成的小家也没了。
不过对于陶春水而言,“家”这个词,她向来没什么感觉,甚至反感厌恶的情绪更多些。
毕竟作为家中的女孩,她从小便被告知,自己贱命一条。
她跟着娘亲,承担了家中所有的脏活累活。娘亲一直告诉她,要听话,要多干活,这样大人才喜欢她。
可即便她干活干到力竭,也从没换来家中其他人的好眼色。不仅经常饿着肚子,还要挨阿奶的骂,挨爹爹的打。
唯一对她好的,只有堂哥。
时不时地偷偷塞给她一些吃食,有时候是半块馒头,有时候甚至还会是一块饴糖。
那时候她每天最盼望的,就是堂哥来找自己了。
只是随着自己年岁渐大,她发现堂哥看自己的目光越来越奇怪,就像藏着火苗一般愈渐热烈。
后来,那炙热的视线,不知何时渐渐变成了极其亲昵的拥抱和肆无忌惮的抚摸。
直到有一日,堂哥再次把她哄骗出来,将懵懵懂懂的自己压在了身下……
她那时候不谙世事,哪里懂得什么是男女大防,什么又是违背人伦?
她只知道自己喜欢那火热的亲吻,喜欢肌肤相亲时堂哥那一声声温柔的呼唤,即便疼痛难忍,也让她高兴极了。
只是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没多久,便被撞破了。
那一日她被按在地上,堂哥的娘、还有向来偏心的阿奶对她连打带踹,骂她小小年纪就勾引堂哥,骂她是不要脸的浪荡货。
没有谁听她解释,更没有谁帮她求情,就连娘亲都只知道捂着脸哭。
她被打得鼻青脸肿,哭喊着堂哥救救她,然而那个人却从头到尾都没坑一声,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她被打的几乎只剩半条命,而另外一个当事人,却只是跪在一旁挨了一顿不痛不痒的骂。
甚至事发之后,家里就给他火速相了亲事,没几日便娶了一个媳妇儿回来。
成婚的爆竹炸响,喜乐齐奏,她却关在柴房里忍饥挨饿,无人问津。
那是陶春水头一次心中产生强烈的怨恨和不甘,明明是堂哥引诱的自己,为什么所有人都怪罪她?明明是两个人的事,为什么最后被惩罚的却只有她一个人?
只是这一腔怨念,最后也被强烈的饥饿感给压了下去。她磕头认错,苦苦乞求,最后才得了一碗从娘嘴里省下来的糊糊。
但即便她从柴房里出来了,这事儿也并没有翻篇。
阿奶扬言说她如今是残花败柳,以后是相不到正经人家了,所以就要把她卖给隔壁村的老癞头,也能换个几两银子。
这可把陶春水吓坏了,那老癞头满身是疮,又丑又臭,一大把年纪了还打着光棍,她看一眼都觉着恶心,哪里能嫁给这种人?
于是她便哭着求阿奶不要把她卖给老癞头,可阿奶厌恶极了她,只想着赶紧把她打发出门换点银子回来。
为了让自己屈服,甚至拿着烧火棍,追着自己打。
又惊又恨之下,她陡生恶念,趁周围没人,一把就将阿奶推进了门前的大河里。
阿奶淹死了。
而她则等人死透了,才装作不经意发现的模样,到处哭喊着快来救人。
自然,大家都以为阿奶是自己失足坠河淹死的。
可阿奶死了,家里还有同样不管自己死活的爹,她可没办法把正值壮年的阿爹也给整死。
于是为了不被卖给老癞头换钱,她承诺爹,会想办法给家里赚钱……
可她小小年纪能赚什么钱,外头几文钱的粗活都有大把的人抢着干,哪里轮得到她?
就是那时候,她那个比自己小一岁的亲弟弟满脸嘲讽嗤笑地跟她说,她反正已经不干净了,不如多睡几个男人,又能赚钱又能享受,多划算?
她没犹豫多久,同意了。
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当娼妓还能挑拣客人,总比嫁给老癞头强吧……
那时候的陶春水,还不曾意识到,她做的这个选择,让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后来经过弟弟亲自牵桥搭线,她开始做起了暗娼。
也是自那时候起,陶春水才渐渐意识到,自己的模样其实在乡下人眼里很吃香。
只要自己稍加引诱,那些个男人就跟失了魂一般,纷纷甘愿为自己掏钱。
而面对她偷偷卖身换钱的事,家中出奇的平静。
她爹虽觉得丢脸,但摸到上交的钱,两眼还是忍不住的发亮。
只有娘亲哭了几次,但也只会说她是没投好胎,生来就命贱如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将近两年,直到弟弟到了议亲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