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窖中传来一阵剧烈的破碎声之后，又传来了一声撕裂般的怒吼。金禅寺宁静祥和的清晨，就这样碎裂开了。
偌大的酒窖里，子修独自站在一堆酒坛碎碴子前，神情恍惚。他的怒吼没有吼出莫问，却唤醒了一直隐藏在他脑海中的法新方丈临死前的样子。
看来，开界说的那些怪事都是真的。他在心里这样寻思着。
昨晚开界在饭桌上跟他提起过发生在酒窖里的奇异事件，当时他们都喝了很多酒，都醉得晕乎乎的，他以为开界是在胡言乱语，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他对酒窖比谁都熟悉，他在金禅寺的那些日子里，每天都会出入酒窖好几次，从来都没碰见过什么怪事发生。可是刚才眼前的那一幕绝对不是虚幻，莫问一眨眼间就不见了，鞭子打碎的是酒坛，不是莫问。也就是说，开界的话是真的，难道真的跟死去的法新有关？
他感觉自己很清醒，可是又很恍惚。眼前一会儿浮现出一场惊天动地的法堂大火，一会儿又浮现出伽蓝幽谷的那张死亡之脸，让他一时间难以分辨真假虚实。
“这是怎么回事？莫问呢，去了哪里？叫他来收拾一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石阶那里传来了。开界急匆匆地跑到了子修的面前，见到的却是满地的狼藉。
“没什么。一时兴起耍了几下鞭子，却不小心打碎了一只酒坛子。”
子修听见了开界的声音，心中清醒了大半，连忙编了个谎言。他不想让开界知道真相，更不想让这个酒窖继续笼罩在法新不散的阴魂之下。不论这些怪事是否与法新有关，他都不想再提及了，否则永无宁日。
“我去派人叫莫问过来收拾一下。这个小兔崽子，一大清早的就不像个干活的样子，又跑到哪里去偷懒了。”
开界脸上虽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却在不停地犯嘀咕，觉得此情此景可能有蹊跷。他记得一大清早子修就让他去叫莫问过来，说是有事想问莫问。可现在莫问人不见了，却碎了一坛子好酒。这是酒窖里珍藏已久的一坛子好酒，太可惜了。
“不必了，不必再去叫莫问了，换个别人来收拾一下就行了。”子修将长鞭扔在一旁，随后一甩手，转身出去了。
开界望着子修离去的背影，心里又不禁涌出了好些个疑问。他在怀疑，子修是不是也撞见了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就像他那天经历过的一样。
朝阳爬上了寺院的飞檐翘角，朝霞映红了东方的天空，霞光染红了寺院的角角落落。西边的那座花园正沐浴在道道霞光中，却让人似乎分不清究竟是在清晨还是在黄昏。
在花园深处的一个角落里，莫非和莫问正坐在一处享用他们的早餐，一边吃一边在商量着大事，莫非在为莫问接下来该怎样去面对子修出主意。
莫非躲在酒窖的那一堆酒坛子里面偷窥，惊讶地见到了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的场面，她很为莫问从未有过的大胆感到异常高兴，却又为他感到异常担忧，很明显，子修的鞭子今天不会放过他。
莫非暗暗地做好了准备，只要子修的鞭子一扬起，她就将面前的一只酒坛子扔过去，让酒坛子成为莫问的替身，代替莫问挨那一鞭子的打。后来子修果真出手了，她抢先一步扔出了酒坛子，并借助她的无影双腿在一刹那间将莫问带出了酒窖。
听着身后那片稀里哗啦的震天响，莫非不禁有些后怕，要是这样的一鞭子打在了莫问的身上，估计莫问的性命要难保了，也许会痛得失去一条腿一条胳膊，也许会痛得当场死掉。
莫非将莫问再一次带到了花园里。她感觉在清晨的花园深处的角落里待着很安全，就没有打开洞口进入地道。
这一回，莫问不再像上次那样吓得魂不附体了。他看起来很镇定，除了感觉头有点晕之外。莫非让莫问先待在这里休息，她去香积厨弄些东西来吃。她担心莫问会饿着，但其实是她自己快饿得不行了。
没过多久，莫非就带着一袋子好吃的东西回来了。两人坐在角落里吃早饭，但这顿饭吃得并不安心，他们都很担心子修会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因此，做好了随时进入地道的准备。
莫问这回可以当着莫非的面说了，说他的胆子已经长大了。莫非告诉他，她都知道了，在酒窖里就看见了。她不住地夸赞莫问，说莫问的胆子总有一天会和方义的胆子一样大的。
一提到方义，莫问心中就有了力量。他站起身来，拍着胸脯告诉莫非，总有一天，他会像方义一样勇敢，什么也不怕，会保护自己，也会保护别人。
两人正说笑时，却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响，好像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莫非立刻一把捂住了莫问的嘴，让他先不要出声，随后带着莫问进入了地道洞口，躲在了里面，偷听上面的动静。
那阵脚步声近了，更近了，最后停了下来，就停在他们头顶上方不远的地方。他们在洞口处听得清清楚楚。莫问悄悄告诉莫非，这是子修方丈的脚步声，他真的找来了。
莫问没有猜错，来到花园里的这个人正是子修。
子修从地道里走出来以后，神情依然有些恍惚，脑子依然在思考刚刚发生在酒窖里的那一幕。他向来习惯怀疑，因此也就习惯了破解怀疑，不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他是不会罢休的。
别的事都不难破解，可唯独这件事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活生生的一个人站在他的眼前，却说不见就不见了，仿佛那个酒坛子是特意跑来搭救莫非一样，不早不晚，刚好赶上了最佳的时刻。
一别就是好几年。以前在金禅寺的时候，子修一旦感到心烦难耐，要么就去酒窖喝酒，要么就去花园散步。这次也不例外，他出了酒窖后就不自觉地往花园的方向走来。
这座花园里除了花草树木之外还有什么，子修心里比谁都清楚。每次来到这个花园里，他都会感觉心能够静下来，比那些经文都要好使。来到这里以后，他会说话，跟被那场大火吞噬的法新方丈说话，忏悔他的过错。
可是如今，一切都变了。他终于知道真相了，原来那场大火并没有把法新方丈烧死，法新方丈竟然令人不可思议地活着逃离了那夜的火场。他竟然像个傻子一样被骗了好几年，真是可恨至极。
他始终都没有想明白的是，法新方丈那晚到底是怎样成功逃离火海的。是他亲手放的火，他也亲眼见到了火，那样的一场熊熊烈火，就是插翅也难飞出去的，怎么可能逃脱掉？
现在好了，法新方丈第一次没死掉，从他手里逃脱了，可是第二次却就没那么幸运了，死在了他的手里，是他亲手杀害的，也是他亲眼所见的，确定无疑。只可恨，莫名那个小浑蛋却狡猾地逃出了他的手掌心，也不知道究竟躲到哪里去了。
子修把心里所想的这些都在不经意间说了出来。这里是他的地盘，他无所顾忌，索性一次性说了个痛快。
隔墙有耳。子修倒是说得痛快，却把正躲在地道里偷听的莫非和莫名吓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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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