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徐厅长，你是倾向于哪个方案呢？”高逸平直截了当地问道。
这也是同样没把徐盈当外人了。高逸平知道徐盈是个性格直爽的人，二人之间说话是可以不用绕太多弯子的。
徐盈却是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笑眯眯地看着高逸平，反问道：“你呢，你觉得化工厅应当选择哪个方案更好？”
高逸平下意识地看了看包厢门，发现门是关着的，估计门外也不会有人在偷听，便压低声音说道：
“徐厅长，我听到一些小道消息，说陈厅长可能要退居二线了。陈厅长下去之后，也不知道是谁负责。
“转制这件事，我的看法是取决于谁是未来的新领导。如果是你负责，那么转制为工业公司肯定是更好的，徐厅长你的管理能力是大家公认的。如果是其他厅长负责，我觉得还是转为化工协会更好。”
这话就有些红果果的恭维意味了。不过，徐盈也知道高逸平的话是真心的，因为厅里的另外几位副厅长实在谈不上有什么行业管理的经验，搞搞人事或者上层关系之类的，他们倒是门儿清。
如果化工厅转制为工业公司，同时让那几位副厅长中的某位来当总经理，把事情搞得一团糟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徐盈没有接高逸平的话，而是问道：“老高，你就没担心过你自己的位置吗？”
“什么意思？”
高逸平心里抨抨直跳，脸上却强装出一副懵懂的样子。
徐盈笑道：“厅里讨论改制问题的时候，有几位同志提出来，不需要新建什么化学工业公司，直接用化肥公司的底子就好了。把厅里的几家直属企业都并入到化肥公司的名下，把化肥公司升格成厅级单位，然后化工厅的领导直接到化肥公司当领导。”
高逸平只觉得后背有些发凉，这种情况，是高凡曾经向他说起过的，也是他最为担心的。
不过，当着徐盈的面，他还真不好说自己反对这个方案。
何况，这是他反对就能改变的事情吗？
“这样也挺好啊。”高逸平硬着头皮说，“厅里的领导过来，我正好回沧海化肥厂去继续当我的厂长。不瞒徐厅长说，我爱人一直说不习惯瑞章的环境，天天吵着想回沧塘去呢。”
徐盈才不相信高逸平的鬼话呢，她说道：“谁说要你回去当厂长了？厅里有同志说了，你高逸平有管理经验，现在铵改尿的工作也正是关键时候，化肥公司还离不开你老高。
“所以，化肥公司升格之后，会给你保留一个副总经理的位子。排名嘛，勉勉强强先放到最后，不过级别可是实打实的副厅级哟。
“啧啧啧，老高，你算算，你从正科级提到副厅级，这才多长时间？有个相声叫《连升三级》，说的就是你吧？”
高逸平有些兴味索然，懒懒地说道：“我感谢厅领导对我的关心。不过，副厅级啥的，我还真没啥兴趣。《连升三级》里那个张好古，后来不是差点被皇帝砍了头吗？我没那么好的运气，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回我的沧海化肥厂去当个厂长，等着退休好了。”
高逸平可不傻，如果真照徐盈说的，自己被任命为排名最靠后的副总经理，前面都是原来化工厅的领导，那就意味着自己未来将是干活最多、受气最多的那个。
原来的化工厅领导如果啥事都不干，倒也还好。最怕的就是这帮大爷心理不平衡，要在公司里指手画脚，惹出一堆乱子，再让他去收拾。
他想升官不假，但他也没到上赶着去给别人擦屁股的份上。这样一个副总经理，说好听点是个副厅级干部，要论安逸和实惠，可真的远远不及沧海化肥厂的厂长。
徐盈噗地一声就笑出来了，她用手指着高逸平，说道：“老高啊老高，你今天摆这么一桌请我吃饭，就是担心别人抢了你的位置，是不是？”
“哪有嘛……”高逸平有些窘，他支吾道，“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厅里的计划，以便提前安排好公司里的工作，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现在四家厂子的铵改尿已经进行到一半了，如果协调上出了问题，耽误了进度，我是负不起责任的。”
徐盈摆摆手，示意高逸平不必解释，然后说道：“我刚才跟你说的方案，的确是有人提出来，而且有好几位同志都表示赞成。不过，省经委征求我的意见的时候，我是坚决反对的。
“我说现在化肥工业公司的工作开展得非常好，按化肥公司的计划，明年春天就能完成四家厂子的铵改尿工作，新增16万吨尿素的生产能力，这对于全省农业的增产增收是至关重要的。
“我还说，这项工作是你老高一手推动的，全国各省区在铵改尿工作上都遇到了障碍，咱们茂林省在这方面是走在最前面的，这完全得益于你老高的工作能力。
“在这种情况下，把你撤换掉，换一批没有经验的人去瞎指挥，很有可能会破坏掉目前的大好形势。”
“徐厅长太捧我了，我可真担当不起。”高逸平作诚惶诚恐状，内心却是颇为感慨。
他相信徐盈说的话都是真的，但这些真话的确是非常难得。
化工厅改制在即，厅里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在投机钻营，以求在改制之后还能维持原来的权力和利益。化肥工业公司是一块已经做好的大蛋糕，厅里的官员盯上这块蛋糕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从级别和资历来说，化工厅里的厅长、处长要把高逸平挤掉，抢占这块蛋糕中最美味的部分，是合情合理的。高逸平在两年前还只是一个县级化肥厂的厂长，何德何能可以占着化肥公司总经理的位子不放呢？
给他一个排名最后的副总经理的位子，已经算是很厚道了。
但徐盈却是不顾同僚的利益，而是从工作大局出发，在省经委面前力保高逸平，这相当于得罪了所有的同僚。
夺人奶酪，如杀人父母，徐盈此举在化工厅算是恶贯满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