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2月6日，腊月二十一，下午4点，凡三终于回到雩娄西大畈家中。
与上次离家，相隔不到1个月，凡三看上去却沧桑许多，鬓角甚至出现了白发。
没人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包括几乎朝夕相处的马艳红。她也不清楚，三哥不过南下一周，怎么会变得这么憔悴。
马艳红是当天中午回到老家的，她待在城里，就是等凡三回来。马上要过小年了，她还要到易桥去过节。
这回，马艳红给凡三买移动电话时，特地选了一个尾号6789的号，为此还多花了500块钱。
凡三无所谓，不过，这个尾号很好记，他还是高兴地将手机收起来。
钱咏琳与马艳红一起回来，看到凡三鬓角的白发，不由心疼：“三哥，这才几天，你怎么头发都急白啦！”
这小妞还真没说错，凡三头上这些银丝，就是1月31号那晚，连急带吓，一夜之间冒出来的。
不过，他没有细说缘由，而是自嘲：“三哥老了，哪能跟你们年轻人相比？”
钱咏琳娇俏地瞪他一眼：“你才大人家几岁，就敢称老？！”
凡三叮嘱马艳红与钱咏琳，迁移户口的事不要对外声张。
之前，镇上有一个煤老板，曾往京都迁户口，不少人知道，一家四口需要七八十万。如果他们迁户口的事传出去，会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户口办好后，工作的事，你堂哥怎么说？”凡三又问钱咏琳。
“大伯正催着他办，问题应该不大。”钱咏琳有些扭捏地说。
凡三吩咐钱咏琳，正月回京，带一些老家的土特产过去，最好是她堂嫂与侄子喜欢的东西。不要怕对方嫌弃，礼多人不怪，尽自己的心意就行了。
“不要老觉得自己矮人半截，大家都是人，谁也不比谁高明到哪里去。等工作搞定后，你堂哥那里，除了逢年过节，平时高兴就多去一趟，不高兴就少去一趟，没必要巴巴地跑去看人眼色。”
凡三知道钱咏琳既好强，又自卑，所以，先给她做心理按摩，让她做好进入京都生活的准备。
一向嬉皮笑脸的钱咏琳，这回是真的听进去了。
如何应对大都市复杂的人际关系，这些乡村青年都要慢慢摸索，只不过凡三年纪大一些，吃亏多一些 ，所以体会更深。
“人家都说，当面教子，背后教妻。三哥，你这番话，究竟算是哪一样呢？”
这时，凡学兰从外面开车，带着思念、思想回来。听到三哥在教钱咏琳如何处理与哥嫂关系，信口开玩笑道。
这句话，将钱咏琳说得满脸通红。她跑过来拧凡学兰：“兰姐，不许胡说！”
这时，两个小家伙，拎着成袋子吃的东西，从车上下来，见到爸爸，还有些不好意思。
凡三招手：“思念，你买啥好东西了，爸爸中午没吃饭，赶紧给爸爸一样。”
思念跑过来，递给爸爸一袋爆米花，思想也送过来一袋柿饼。
凡三捏捏一对儿女娇嫩的双腮，高兴地接过零食吃起来。
“小兰，你这次考研，感觉怎样？”凡三询问。
“一般般，过线够呛。”凡学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再不过线，就别考了。过完年，直接到京都找份工作，上班得了。”
凡三随口说道，凡学兰点头说好。
父母年纪大了，学业上的事情他们也不懂，因此，家里这类事，基本上是凡三说了算。
“都别在外面站着，到屋里坐着说。”
这时，刘月英走出院门招呼大家。
马艳红与二妗打声招呼，就带着钱咏琳回自己家了。
这时，刘月英已经发现凡三鬓角的白发，不由非常心疼。
她伸出手，在儿子鬓角抚摸半天。母亲的手虽然粗糙，还有皲裂，但让凡三感到少有的温柔、
“妈，你不用担心，少年白而已！”凡三笑着安慰眼眶湿润的母亲。
这时，凡学兰也发现哥哥这次回来特别憔悴。现在，三哥已成了家中顶梁柱，一家老小全靠他，可不能把身体累垮了。
腊月二十二早上，马艳红开着凡学兰的车，带着钱咏琳回易桥。
姑嫂一起回来，钱家人满心欢喜。
钱咏祥早就带着儿子兔兔一起回来了。为了钱咏琳的事情，钱瑞涛夫妇，这个春节准备在儿子那边过。
钱家父母早就盼着钱咏琳回来。
此前，有人给这小妞介绍了一个对象，男方在京读研究生。双方约好腊月二十四上午，在回龙镇新街口见面。
钱咏琳一听，立即反对，但全家人都建议，好歹去见一面。无奈之下，这小妞只得捏着鼻子答应。
腊月十五以后，正月十五以前，这段时间，是农村千家万户婚丧嫁娶最忙的时段，一是手头钱比较宽裕，二是外出打工的人陆续回来。
因此，这段时间也是乡镇男女青年相亲最集中的一个月。
腊月二十三下午，凡学东一家也开车赶回来了。当晚，就在二叔家过小年。
这一回，吴秀玉没有给凡家打电话，让思念思想过去。这正合凡家人心意，一家上下，谁都不提这茬。
按当地习俗，小年是豆腐年，不吃荤，但可以吃鱼。因此，当晚的主菜就是鱼头豆腐汤，里面烩了不少黄心菜。
饭前，凡文车洗脸洗手后，在一楼大厅供桌上，点燃香火蜡烛。
供桌正中央，天地国亲师位牌匾前，供着一只毛褪尽的大公鸡，鸡头朝外，背上插着一双筷子。
据说，这是为了纪念从江西九江过来，插草为标，筚路蓝缕的始祖，也意味着这户人家是从鄱阳湖，瓦屑坝，筷子巷，迁移过来的。
按当地规矩，小年开始上供，是请老家神从天上下凡，享受子孙后代的供奉。
这个香火要一直供到元宵节以后，有的人家甚至要供到正月完。
在供桌前方地板上，有一个专供烧纸的炭盆。凡文车将几刀黄表纸牙开，用带木柄的钢印，打上标记后，开始放到炭盆里焚烧。
他一边烧纸，一边念念有词。祷告核心内容就是：请灶王爷与老家神们，上天言好事，下地保平安。
与此同时，他让凡三兄弟到院子里放炮。鞭炮响起，就代表这家人开始过年，也就是要吃年饭了。
烧完纸，凡文车挪开炭盆，恭敬地跪在地上，向祖宗牌位磕头。然后，吩咐凡学东兄弟，带着一帮孩子挨个磕头。
在厨房忙着做晚饭的刘月英，也带着杨琴、凡学兰、凡雪，到堂屋磕头。
吃年饭时，凡文车与凡学东、凡三喝了一瓶五粮液。
这三家人几十年前本就是一家，现在围坐在一个大圆桌旁，大人小孩十几口，看上去非常和谐，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