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东击西是吴懿和王召一直没有放弃的策略,同样也是吴懿屡试不爽的策略。
奉命拖住镇海营的袁将没有等来友军前后夹击,反而见到了敌人的援军,不敢冒险,最能满腔怒火地看着他们离去。
两军撤退相当顺利,汇合之后一同向东撤离,在东边海岸有一艘接应他们的船只。
其实吴懿是没必要和王召一起走的,在吴县闹了一番之后,王召的任务已经结束了,水军的任务也已完成了大半,水军想要练兵到什么时候那是甘宁的问题,他也在历阳设置了老营,那些山地营的士卒可以保证配合水军深入长江的任务。
他现在应该去与湖熟附近的手下汇合,然后想尽一切办法恶心袁谭。
是的,扬州之战已经接近尾声,水军和山地营之间不会再有什么大规模配合,也不需要他这个主将到场,各自为战即可。
至少……本该是这样的。
但是,崔灵虎从城中捉到了一个山越头人,她从头人口中得到了一份情报,一份比水军和山地营加起来都可能重要的情报。
“子远兄,多谢一路护送。”王召目送镇海营坐上小船,行礼道,“一路诸位多有辛苦,子远兄放心,我回到甘将军身边后立即让他安排好补给船只,绝对不会让诸位的补给出问题。”
“一切还是有劳恭义……”吴懿回了一礼,几次欲言又止,在王召转身那一刻忽然将其拉到一旁低声说,“有一件事,我需要你帮我思量一二。”
“哦?子远兄有什么大计划?用得着我镇海营的地方但说便是,我等绝无二话。”王召闻言相当兴奋,他觉得这种敌后战斗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哪知吴懿却摇了摇头,脸色十分难看,犹豫许久才说问:“恭义,你镇海营总共有多少人?我不是打听什么,只是问问。”
王召不解他为何这么问,却还是如实回答:“殿下命每艘千士配备镇海营五十,两艘水军旗舰一百,军中千士有十四,镇海营常备便是九百士卒,我还有三百备选,一共一千二。”
“殿下打造镇海营用了许久吧?”
“不算很久。我入水军一共四年,初时便开始筹备,选人一年,训练两年……算算日子,成军已一年有余了。子远兄为何问这些?”
“呃……那打造铠甲呢?用了多久?”吴懿没有回答,继续追问。
王召想了想,说:“当初殿下命我去水军时时我提出的镇海营,得了殿下的首肯,选完人后不久殿下便将甲胄拨付给我了,一年多而已。子远兄,你这是怎么了?”
王召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他从崔灵虎手中要过火把凑近,竟然发现吴懿面沉似水,似乎遇到了什么大事。
吴懿没有隐瞒,而是看向崔灵虎说:“你和恭义说吧。”
“喏。”崔灵虎点了点头,凝重地说,“王将军可还记得前些时日孙府那管事说山越头人贩卖人口之事?”
“当然记得。”
“末将觉得反正那些人都要死,便捉了一个出来想问问究竟是为何,不曾想却问出一个……我等无法确定的事。”
“什么事?你快说!”
“袁谭……或许有一个秘密的冶炼之所,那些山越人都被他捉去……买去当劳工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秘密的冶炼之所?”
“恭义。”吴懿示意王召小声些,低声道,“袁谭入主扬州不过三四年吧?江乘一战,他至少投入了五百甲士,甲士所着甲胄样式统一,一看就是制式的。他人在湖熟,我且算他派遣了一半的亲卫,他身边至少也有一千甲士。再算上他手中几十万大军的制式刀枪……这不是一个小数目。”
“子远兄……有些话可以随便说说,但有些话说了就要负责任。”王召此时的脸色已凝重无比,“我需要证据,确凿的证据,不是一个山越人随口说说!这种事你我都做不了主,必须告知殿下才行。可若是真的还罢了,若传回去个假消息……”
王召没再说下去,却在自己的脖子上比了比。
王弋能够成事,有一半的功劳要归功于煤矿、铁矿和辽阳,若没有这三个地方,他现在的地盘至少要缩水一半,左右两军至少要换两批人,还要养着大量的辅助军和征发大量的徭役。
治国是一件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当兵的人一多,生产的人就少,经济、农业等等从而会大幅度缩水,王弋的统治力也会大幅度降低,可能连与士族斗争的资格都不会有。
此事可以说是赵国第一大事,一旦确定,所有的事情都要为其让路,什么科举、什么改税,在生死存亡面前都是小事。
别说王召和吴懿担不起这个责任,除了王弋以外,任何人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这也是吴懿为何如此谨慎,这件事在报告王弋之前必须亲眼确定才行。
可问题恰恰出在这里,别说一个山越头人不知道此地在哪里了,就连明镜司也不知道,不然早就告诉王弋了。
三人就愣在当场一言不发,王召看着两人、崔灵虎看向地面、吴懿则望向天空,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连火把得噼啪声和轻微的风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许久之后,小船早已将镇海营士卒送上大船,操船的士卒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吴懿才缓缓开口:“要不要将此事告知甘将军?”
“不行!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王召一口回绝,苦笑,“我宁愿自己都不知道。子远兄,你可害苦我了……”
他一句插科打诨算是缓和了一些气氛,吴懿只能无奈地说:“我也不想将此事说出来,但是干系太大了。”
“那你就拉着我垫背?”
“怎么能是垫背?这不是让恭义帮我出主意吗?”
“先找吧,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唉……”王召叹息一声,给出了建议,“打造兵器需要运输,子远兄可以从交通入手……唉,碰运气吧。冶炼需要水源,扬州水路复杂,大海捞针啊。实在不行就以木炭入手,也是一条线索。”
“恭义放心,我会带人在扬州仔细寻找的。”吴懿给出了保证,忽然话锋一转,“若真找到了……恭义与我一同上书?”
好家伙!王召闻言直呼好家伙!拐弯抹角半天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子远兄!”王召不自觉提高了音调,伸手大力拍打起吴懿的臂膀,埋怨,“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啊!平日里都是我王恭义诈别人,结果刚认了个好兄弟,就被好兄弟给诈了。”
“恭义……莫要如此,莫要如此。”吴懿连连告饶,他当然不能让王召白担干系,赶紧开出了条件,“此事只有在此三人知晓,山越头人已经让我埋进六尺深坑了,就算没有也不妨事。恭义放心,我肯定会竭尽全力搜寻,万分确定之后再给你消息。日后恭义有事,我当鼎力相助。”
吴懿的条件确实打动了王召,像他们这样的人许诺都会是确定的利益,这种不确定的许多一般不会提及,为了震慑水军军心,王召也不过是许给吴懿一个人情而已,与鼎力相助可有着天差地别。
日后若真有了变故,站在王召这一边的可不只有吴懿,就连吴苋也不得不靠过来,被迫卷入斗争的旋涡。
没办法,这件事的干系太大了。
只要吴懿找到那个地方就是泼天的功劳,到时候两人联名上书,靠这一个功劳就能享用一辈子,届时什么人情、什么鼎力相助都无所谓。
但没找到就能不告诉王弋了吗?
肯定不能够啊!
这才是吴懿想拉上王召的原因,也是鼎力相助的价值所在。
“子远兄啊子远兄,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小弟能如何?唯有舍命陪君子罢了!”王召答应了下来,可他的态度却没有话语这般强硬,答应后赶忙叮嘱,“子远兄一定要尽心啊,一定要仔细!小弟这次是真舍命,不是玩笑啊!”
“恭义放心吧。”吴懿也不知该如何向王召保证,只能郑重地点了点头。
“子远兄,有何需要,及时与小弟联络,小弟就算掘地三尺也会将你要的东西备齐,后方有我统筹,你且安心,一定要及时通知小弟……”王召不厌其烦,一遍遍地叮嘱,实在是将话说尽了,才拱手道,“子远兄,此行注定凶险,务必小心谨慎,你我身家性命全在子远兄一念之间。该说的小弟已经说完,该做的小弟定不怠慢。告辞!”
“恭义一路小心……”
“不不不不不……你小心,你小心!子远兄别送了,快去思索对策吧,算小弟求你了……”王召急忙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上了小船,他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后悔,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吴懿对此万分理解,只能摇头苦笑以应对。
三人之中只有崔灵虎不明白其中含义,问道:“将军,王将军为何如此……”
“闭嘴吧!你以为你是谁?若不是山地营还用得到你,你现在应该跟他一同回去,被关入明镜司审讯。我也一样!”吴懿狠狠瞪了崔灵虎一眼,低声说,“这是一件做不好全族都要掉脑袋的事,不可以有第四个人知道。走吧,回去看看地图,寻找入手的契机。哼,经此一事,你也算是看到一眼权力的台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