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分，吴青语要回靠山村祭祖。
牧云初与她一同回去。
丝丝缕缕的细雨洒落天际，似烟，似雾，也似一场编织的梦。
一个小妇人背着孩子在田间插秧，经过改造的蓑衣挡住了淋向孩子的雨，却挡不住淋向她自身的雨。
她身前的衣物都湿透了。
裹挟着凉意的春风吹来，她没忍住打了个寒颤，不时用同样湿透的手扶着腰。
从微微凸起的小腹可以看出，她里面还怀着一个。
无意间的一次抬头，小妇人忽然僵立当场，连手里的秧苗掉了都浑然不觉。
“菲儿，发什么呆呢？”她丈夫在旁边轻轻推她，絮叨道：“我们赶快把秧插了，中午还要去李大娘家做席面呢，你是主厨，可千万不能迟到了。”
牧雪菲看着远处撑着油纸伞，并肩看着她的两人，只觉嗓子哑得厉害，艰难地吐出一个“好”字。
姜良皱了皱眉，语气带着些许不满。
“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如果不舒服的话就先回去，今天休息几个时辰，让孩子也跟着歇口气。”
牧雪菲没有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牧云初。
姜良意识到不对劲，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只看到随风摇曳的柳枝。
柳枝低垂，触碰到水面，在风中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菲儿？”姜良又叫了一句。
牧雪菲想到自己这几年所过的日子，心里有些黯然神伤，脸上也不由自主地表现出几分。
“可是哪里不好，你跟我说啊。”姜良道。
杨柳掩映处，吴青语撇嘴，为牧雪菲不值。
“这姜良以前看着挺老实的，没想到娶了牧雪菲之后，竟然让她过这种苦日子。”
下雨天，背上一个，腹中揣着一个，插秧。
牧雪菲现在可没有修为。
姜良不让她在家里休息就算了，居然连孩子都不自己背。
牧云初淡声道：“再美好的爱情最后也就那样，但牧雪菲看不清，这是她自己要选的路。”
吴青语透过雨幕看向田里的两人，摇头叹气。
“都说有情饮水饱，但我是理解不了。牧雪菲要是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一定会后悔。”
牧雪菲是有灵根的，极品火灵根，以前搁修真界都是各大门派争抢的天才。现在灵气复苏，也能在大宗门混个内门弟子。
没想到却在这里带娃种地。
吴青语说不唏嘘是不可能的。
牧云初转过身，冷漠道：“我给过她机会，是她自己不珍惜，现在回头也已经晚了。”
这个傀儡人她不要了。
感谢牧雪菲，牧云初使用起傀儡人来会更加慎重，就怕又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格。
空间连接灵魂池，能出现什么性格的灵魂全靠随机，就算她有“锦鲤的庇护”都不好使。
“走吧。”牧云初道：“没必要为她停留，我们有自己的路要走。”
吴青语用力点头。
雨越下越大，打在田里激起一片片小水花。
牧雪菲朝牧云初追去。
但牧云初的速度很快，看似脚步未动，却在转瞬间移出数米之外。
东芜界早已经没有灵气，意味着牧雪菲没有修为，她注定追不到牧云初。
更何况……
姜良一把扯住牧雪菲的胳膊，问道：“你要去哪里？”
牧雪菲身躯一颤，带着哭腔道：“是她，她回来了，我要去找她……”
“谁？”姜良眉头紧蹙：“莫非真像那些人说的，你在外面有了别的相好？”
这话仿若当头一棒，牧雪菲瞬间就清醒了，愤怒质问：“什么别的男人，姜良你给我说清楚！”
姜良仔细分辨牧雪菲的神色，见她的愤怒不似作假，又盯着她的肚子看了好几秒，终于软下了声音。
“是我错了，没有别的相好，都是那些人在瞎说。”
牧雪菲好不伤心。
她是主人精心打造的傀儡人，灵根好，做菜天赋也出众。
容貌虽然不是大美人级别，但也是小家碧玉，比村里一般人家的姑娘要白净漂亮很多。
当初她拒绝跟主人去修真界，执意要嫁给姜良为妻时，很多人都不敢相信。
【这么漂亮的姑娘，乖巧、能干，做菜又好吃，还有仙人作为人脉，就是权贵也嫁得，怎么就不再多看几家呢？】
姜良容貌平常，家境更是平常，虽然后来日子好过了一点，但跟镇上的殷实人家还是没法比。
他们说牧雪菲迟早会跑。
姜良听进去了，自此天天看着牧雪菲，就连干活也要带着她一起。
两岁娃正是离不开娘的时候，牧雪菲来插秧与其说是她自己想来，倒不如说是姜良要求她一起。
牧雪菲也看出来了姜良的心思，但她把一切都归根为姜良太爱她了，舍不得跟她分开。
她爱姜良。
当有人问起她为何怀孕还要这么辛苦时，牧雪菲总会微笑着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是她自己要来的。
姜良也顺理成章地把借口推向牧雪菲，是她自己要来的，跟他没有关系。
说得多了，他自己都信了，心里的愧疚越来越淡，直至最后消失。
牧云初离开时，牧雪菲的心境还仿若稚童。
然而嫁与姜良不过数年，牧雪菲便迅速成长起来，现在的心理年龄已经跟村中小妇人无异。
虽然婆婆不是故意磋磨人的主，但村里小媳妇要做的事，牧雪菲一样都没少干。
想到毫不犹豫离开的牧云初，牧雪菲没忍住流下泪来，让姜良看了一阵烦躁。
“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你哥来跟你说了什么？”
他话里的“哥”是指牧盛阳——牧云初去修真界时留下的另外一个傀儡人。
如果牧雪菲听牧云初的劝去外面看看，牧盛阳会陪着她一起游历。
但牧雪菲在牧云初离开后没几日，便迫不及待地嫁给了姜良，牧盛阳便自此留在靠山村看着宅子。
在牧雪菲怀孕之前，牧盛阳没少劝她去修真界发展，但都被牧雪菲拒绝了。
后来牧雪菲怀孕，牧盛阳便再也没有劝过她。
最近，牧盛阳跟牧云初表达了要去修真界修炼的想法，牧云初此次回来，会带着他一起走。
至于宅院，她会用别的方法保护，或许千百年之后，此处能成为一个观光景点。
牧雪菲用力挣脱姜良对自己的桎梏，见姜良神色难看，突然感觉挺没意思的。
她凝视着姜良的眸子，一字一顿道：“不是我哥，是我的主人，牧云初回来了。”
姜良闻言环顾四周，但依旧什么都没看到。
他沉着脸道：“不管你要去哪里，我都跟你一起去。”
他不信任的模样让牧雪菲非常不舒服。
然而他接下来所说的话让牧雪菲直接愣住了。
“茵茵已经两岁半，如果有修炼天赋，就让她跟牧云初走，免得以后埋没在山村里。”
牧雪菲试探道：“那我跟她一起走。”
“我不许！”姜良突然爆发很大的戾气：“你走了我怎么办？我还未出生的孩子怎么办？你得留在我们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