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男的资料，潘辰其实早就看过，毕竟他一直待在上海，总归得找点事做。
当年那案子发生的时候，七十六号的萌芽都还没有出现，不过，作为一个轰动全上海的重大案件，潘辰也没有放过对那些情况的搜集。
至少，他能找到当年的报纸，和那些商户的名字。
连续灭门，这可不是一般的杀人越货可以比拟，甚至一般的江洋大盗也不可能这么丧心病狂。
潘辰不由有些怀疑当年那些人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而做些这些案子。
到最后，这个疑惑也没有被解答，只是，又有新的疑惑出现。
那就是当年那伙贼人悉数落网，原本应该全部直接枪毙，偏偏留下了一个匪首，而理由是他自己只在幕后不曾亲手杀人。
这样的判决真的合理？潘辰可不知道这是哪国的法律！
所以他始终有所记忆，却也没有特地去查询，毕竟这事和他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可是，最近发生的种种，让他又对当年的事情有了新的认识，不仅仅是刀疤男的出现，还有古月找他要去的那些关于李士群的黑料。
这两者竟然可以有联系？!
因为潘辰很清楚地记得，他把那些照片上出现过的每一个和鬼岛凉子有关的前国民党驻上海的高官都仔细地查了一遍。
虽然并没有太多生平，却也知道都留下了名字和官职。
而这里面，自然少不了司法机关。
潘辰不由产生了联想，难不成当年这刀疤男的案子会判成那个样子，少不了那些高官的推波助澜？
那么这里面，自然就一定有鬼岛凉子在后面搞事情了！
可这些，说明什么呢？
潘辰可是玩心眼当饭吃的主，他立刻就意识到，刀疤男那伙人之所以会去烧杀抢掠，这背后就是鬼岛凉子的受益！
“你们当年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不过我一直很好奇，你们到底是为什么要屠戮那么多商户呢？要说烧杀抢掠，也不至于有一个算一个全部灭门吧？
这事我其实始终不理解。”
一听到“灭门”儿子，刀疤男就气不打一处来。
“如果我说，一开始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过‘灭门’这件事，你们能相信么？”
刀疤男的眼神里全是怒火，这话听着别扭，却并不像是当着自己面骗人。
潘辰不由更加笃定自己的判断了，“所以，你们真的只是听命行事去抢劫了那些商户，而真正灭门的另有其人？”
这个“邻居”如此快地就道出了自己当年的真相，看来果然不是一般人，应该说一句不愧是七十六号的党务处处长么？
刀疤男咬着牙点了点头。
“如果不是偶然机会，我看到了一个民居的大门外放着的旧报纸，我估计早就被灭口了吧！
那报纸上竟然说我们做下的每一桩案子，全是一个活口不留！
我和我的弟兄们当时真的是惊呆了，因为我们只是求财罢了，又是那种时候，整个上海都很混乱，对我们而言自然算是很好的机会。
可我们总归也是一个个人吧？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小娃娃老爹爹老婆婆，我们真的下得去手么？！
就算遇到阻碍，忍不住动了手，也不至于一个活口不留吧？我们到底图个啥呢？
难道是想着挨个灭门就能不被追捕逃出生天？
没人会那么天真的，而且，如果不是当时那种状况，让我们接连干下那么多次案子，本身就违背了我们这行的原则，因为在一个地方连续犯案，这事本身就大大地加重了被抓捕的危险对吧？
可是，那些灭门惨案就那么发生了。
恐怕这么多年来，也就只有我们兄弟几个，现在也只剩下我自己，才知道当时我们其实没有做出那么猪狗不如的事！
既然潘兄弟你有所了解，想来一定知道那次案子最后，我们被叶振鸿带人一股脑端掉之后，到底是怎么判的，对吧？
最后，我的兄弟们都死了，而我偏偏活了下来，虽然坐了却也的确是始终活着，直到今时今日。
这难道不是很奇怪么？
那可是一桩桩一件件惨绝人寰的灭门啊！
不瞒你说，我自己都好奇，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可事实就是，他们让我活了下来。
可是，并非他们良心发现，再说了，我也算死有余辜，保住我哪关系什么良心？
其实吧，就是我当时留了心眼，刚刚说到我提前发现了灭门的真相。
所以我们弟兄几个就把雇主给逮了！
从他口里听说，他自己其实也只是一个牵线搭桥的，他背后还有人。
为了保命，毕竟很明显我们几个被人给卖了，总归得为自己想想，于是我弄到了一些相关的东西。
而那些东西，就是那些人忌惮的关键，我跟他们说，我如果死了，那些东西就会登上报纸的头版头条。
当然，这也只是唬人的，可他们心里有鬼啊，所以就让我活了下来！”
刀疤男越说越激动，虽然这并不是这段时间里他第一次对人提及当年的事情了，可这些事，始终刻在他的骨髓里，那种仇恨的怒火，根本没法浇灭，所以每次旧事重提，他都会同样愤怒不已。
听到这些内情之后，潘辰自觉基本已经串联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原来古月费劲巴拉地设计他和他哥哥，目的不仅仅是为了找到对付李士群的突破口。
因为李士群的背后，是鬼岛凉子那个女人。
而机缘巧合之下，李士群自己留下的“保命符”，恰恰就是鬼岛凉子的照片，而这些照片也成了潘辰自己的“保命符”。
想及此处，潘辰不由感慨，难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他虽然佩服古月的智谋，却也不会相信古月能够未卜先知。
至少，潘辰自己拿出关于丁默邨和李士群的黑料之时，古月那份惊讶并不像是虚假。
尤其是难以置信之后的窃喜，这样的表情可是很难出现在古月这么一个时刻“挂着微笑”的人脸上。
潘辰能够想到，古月虽然不知道从哪得知了李士群手里真的可能有某种东西，可他并不确定到底是什么，而古月坑害自己和哥哥的时候，最初的目的应该是让自己替他去确认或者偷取李士群手里藏的到底是什么，到底对他古月而言有没有用。
可是，潘辰恰恰留下了和李士群同样的“保命符”，而这些东西，也正是古月所需要的。
如此这般，如果不是某些人的英魂有所指向，还能怎么解释呢？
潘辰不由背脊发凉。
“刀疤兄你是不是能够确认当年只是你们做事的背后之人，就是鬼岛凉子那个女人？”
这个名字刀疤男其实很陌生，因为当年无论如何，他也没可能接触到这个名字，而且，当年作为中间人雇佣他们兄弟几个的那人，也同样没资格直接见到鬼岛凉子本人。
这件事并不奇怪，因为鬼岛凉子当时身份敏感，她没必要也不可能亲自出马留下更多马脚落人口实。
“不瞒潘兄，你说的这个名字，我其实根本没有听过，当年留下的东西里，虽然有一些看上去就是日本人的名字，可那里面并没有叫鬼岛凉子这样的，这一点我不会记错。
不知潘兄为何突然提到这人？难道她和我当年的案子也有关系？”
刀疤男感觉自己的案子可能又涉及到一个新的日本人，这份激动并没作假。
潘辰也从中看出了端倪，而他立刻想到了关键所在。
鬼岛凉子现在可是上海日军本部特高课里仅次于影佐的存在，那么几年前呢？
她潜伏在上海搞破坏的时候，她的军衔可能会低么？
想来，如果不是很多事情必须她亲自出马，比如用美色去引诱那些国民党的官员，鬼岛凉子一定会很慎重地去隐藏才是。
雇凶杀人这样的事，又怎会轮到她亲自出马？
潘辰觉得当年的事情，在他眼前越发清晰了，虽然眼下他也不知道了解这些对自己有没有帮助，可他有一种直觉，就是不应该错过这个机会，毕竟，难得和这个刀疤男关在一起。
“刀疤兄看来还没有知道更多关于当年的事情全貌，而我们兄弟俩，因为是替李士群办事的，所以反倒是了解到了更多内情。
因为你有所不知，当年的事情里，李士群恰恰是有所参与！
就像你刚刚提到，自己的案子连你自己都觉得那样判不可能没有问题。
那么，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呢？
这一点我恰恰可以替你解惑，因为我说的这个鬼岛凉子，就是当年潜伏在上海的日本女特务，我见过她和当年上海市政府那些国民党的官员在一起的照片。
结合刀疤兄你的说法，不难推断，就是这人在背后操纵了一切！
可我还是不知道另一个关键问题，既然刀疤兄你们并没有去灭门，可惨案的确都发生了，那么你们有没有留意过或者从那个中间人那搞清楚当年在你们抢劫之后跑去灭门的到底是谁呢？”
一个日本女特务和当年上海市政府的国名党官员在一起？这里面如果没有猫腻，刀疤男自己都不信。
于是他已经把一切都归咎到了这个叫鬼岛凉子的女人身上，他感觉自己似乎找到了当年的元凶！
“原来潘兄你还知道这些内情！几年过去了，我是不是总算知道了仇人到底是谁？
真没想到，我竟然真的离报仇越来越近了？！
那个，潘兄，别怪我多事，因为我实在是很急切，我把一切都压在古大少爷身上了，甚至我自己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了。
可你刚刚提到的这个女人，你有没有告诉给古大少爷听呢？”
潘辰判断这个时候突然把刀疤男弄过来，应该是为了今晚那日本亲王的演讲做准备。
想来，古月要在那个时候搞出事情来？
潘辰忽然又想到，如果单单只是古月自己，恐怕未必能够做到尽善尽美，而他那个人，一定会首先想方设法把他自己“择出去”。
可是，直接针对一个日本特高课的女特务头子，而且是时隔几年之后，为世人揭发一个当年的真相。
这样大的事，古月如果依旧选择畏首畏尾，他真的能够办成事么？
潘辰对此表示怀疑。
因为古月一定不敢太过牵扯其中，不然，影佐秋后算账的时候，他们古家承受不起。
那么古月到底会怎么做呢？
这里面，恐怕就是真的和抗日分子有关的部分了！
那整个别墅的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别人不清楚，潘辰还能不清楚么？
要知道那些黑衣黑帽都是他亲自带人扒走的。
所以，古月能和抗日分子，或者说军统上海站的人取得联系甚至直接驱使他们去做事，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了。
潘辰对此十分笃定。
那么，今晚的事情，既然很可能会做到很大很夸张的地步，而古月不敢也不能亲自出马，他会找上谁呢？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了。
潘辰终于把整件事进行了闭环，原来古月想要做的事，远比他自己能想到的更夸张！
虽然，他尚且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可他很清楚，古月既然能够给军统上海站的人提供准确的情报，这人就和抗日分子没有区别了。
他不由越发担心起自己的安危，因为古月如果真的是个抗日分子，那么自己和哥哥的安全，古月会花心思来保障么？
这里面会不会有更多问题？
潘辰不敢赌，也不愿意束手待毙！
他之前是被李士群逼到了绝路，不得已才主动跳进古月挖的坑里。
而结果，他知道看到了一时的希望，毕竟，自己哥哥现在就在身边。
可是，这个希望会不会很快就破灭了呢？
潘辰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他和他哥哥都不是大无畏不怕死，不然也不会是现在这个田地了。
所以，他要绞尽脑汁，想要挖掘自己还有没有其他的筹码，也想要看看自己还有什么价值是古月所看重的，不然，他恐怕要寝食难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