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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红福进来收拾房间,开门就一股浓重的烟味直呛脑门,他倏忽眉头一皱,瞥眼床头柜的杯子里有几根烟蒂,还都是抽了一半的,心头顿时窝火。

“先生,您怎么又抽烟了??”红福凝目看向红官,想听有什么狡辩的说法。

“嗯。”红官淡定承认,笔直地站在衣柜镜前扣着衣扣。

“到底是哪个臭小子老是给您买烟?!”红福生着闷气,将杯子里的烟蒂倒进垃圾桶。

“没买了,是之前剩下的。”红官十分平静地翻折着袖子。

“先生您到底还藏了多少烟在身上?”红福快步走来,想要检查红官的衣袖和柜子。

谁知红官一转过脸来,就把红福给吓了一跳:“怎么先生的眼睛……”

双眼里红丝布满,眼周还黑了一圈,肉眼可见的憔悴。

“先生昨晚没睡好啊?”看到这样的红官,红福连生气和计较的力气都没了,眼里只剩下心疼和无奈。

红官确实一宿没睡,整宿想事情,郁闷无法抒发,就掏出了偷藏的烟抽上一口,这一口烟呛了嗓子眼,咳得肺疼,无奈吞了一片药后才恢复了爽利。

想到稀里糊涂的那几个晚上,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心中气愤难平,又抽了半根烟,直到咳得喘不过气来才吞药罢休。

就这样反反复复地抽烟吃药,在作死边缘横跳,跟闹着玩似的。

要是被计承知道他是这样搞死自己的,得当场立誓弃医从文。

经历了一晚的折磨,红官药越吃心里越清明,并逐渐肯定了之前的猜测:

连古,就是祖师爷香灰提示里的“盗贼”!

这个贼不仅虚伪还狡诈,看着斯文实则败类!

难怪计承对他的意见挺大,看来还是自己太过肤浅了。

“在想怎么报答连先生。”红官扯了扯衣上的褶子,一道劲力下去,扯平了。

“哦!是该好好想想的。”红福对红官的态度深感欣慰,毕竟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辗转反侧去想怎么报答人家。

说起连先生,红福只听褚卫说是出海了,去参加一个什么拍卖会,要等到一个月后才回来,趁这段时间得铆劲想想怎么回报连家。

“先生,您交代的事,已经办妥了,褚卫昨天就去采购树苗,估计这几天就会陆续到位,还说树苗到了会请先生您亲自指导种植呢。”

种树这种东西找个果农都比红官靠谱,这连古就是存心找他麻烦的。

红官这么想着,心里就有百般不情愿,即便自己已经答应了人家。

话说当初怎么就一股脑热地答应下来?

红福的话音刚落,红喜的叫声就毫无预兆闯了进来——

“先生!先生!”

红福“啧”了一声,正想出声骂他屡教不改,就被红喜气喘吁吁跨门进来抢先说了:“先生,那个解、解家的人来了!”

解家?!红官和红福同时一愣,前者翻了下眼皮,眼里闪过一丝凌厉,后者拧起了眉头,满脸惊诧与紧张。

解家人不请自来,不打任何招呼,多半是探虚实。

“来的是解老几?”红官捻着斜襟盘扣,若有所思地问。

红福也投去急切询问的目光,红喜吞咽下口水,瞟了红官一眼说:“是、是大当家。”

解伯仁?!

红官和红福不免一怔,解老爷子竟然亲自上门来了?这是车沟里翻船,蛤蟆身上长毛了?

“在堂外?”红官将信将疑,目空一切的解伯仁又怎么会纡尊降贵地来红宅。

红喜摇摇头说:“来的人是解家的管家,那管家说解老爷子在路口车里等着。”

这倒是意料之中的。

“那就让他等着吧。”红官淡淡地说,“福叔,麻烦您,我想喝碗粥,有点饿了。”

“好好好。”红福立马让人去准备生滚粥,难得红官喊饿,说什么都得好吃好喝伺候着。

红官不让红福去直接应对解家的管家,是有原因的。

“那先生……”红喜踌躇了下,“我让他们等着?”

“嗯,就说先生我正在吃饭,让他稍等。”

“好,我马上去。”红喜领了命就匆匆出去了。

红官不紧不慢走出房门,来到香案前,点燃了三支香,双手捏香举过头顶,毕恭毕敬鞠躬,口中念着:“祖师爷,好久不见,红官差点就去见您了,真的是差点。”

他说这话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有些遗憾,替祖师爷遗憾。

毕竟这一脉能发展到今天,也在祖师爷的意料之外,不知道祖师爷对关煞将后继有人这一点,是会死不瞑目还是含笑九泉呢。

说起来,他是挺佩服关煞将一脉的开山鼻祖,不仅深通神煞术,还志量过人,为后世子孙留下了神妙莫测的《神煞录》一书,只可惜他没能全部参透,要不然就不会局限在那一方关室里了。

听说第二任关煞将就能参悟奥妙,可随时随地画地做局,将本命关搬到任何地方,是能逆阴阳、转乾坤的大术师。

也许是受第一任关煞将的启发,所以第二任在守关这点上的造诣颇深,是红官无法企及的高度。

因此,他对祖师爷的恭敬是真的恭敬,任性起来,也真的挺任性,但时常放肆的言语也是想惹恼祖师爷来清理门户,后来逐渐发展成为吐槽。

祖师爷香案的花果每日都有换新,新鲜花果供奉之外还会有现做的糕点,甚至烟酒茶也拿来供奉,红官不知道祖师爷喜欢什么,就索性把这些能供品都摆上,以表孝敬。

他注视着祖师爷的牌位出了神,直到红福将小米粥端了上来,才转移了视线。

十分钟过去了,红喜再进来,就看到红官正专心致志地修剪指甲,显然吃饱喝足了。

“人走了吗?”红官轻飘飘地问。

“没有,催得可厉害了。”红喜激动地说着,好像第一次干这种事,有种莫名的兴奋。

红福还有些担心解家会因此大做文章,给红官安上莫须有的罪名,但看红官一脸平静,就又压下想出去看看的冲动。

“脸色有多难看吗?”红官慢悠悠地磨着指甲,反复打量着修长的手指。

“脸上乌云盖顶。”红喜嘿嘿笑了下。

“那倒是挺沉重。”红官把指甲钳放进工具套盒里,起身掸了掸衣上没有的灰,叹出口气,“出去会会吧。”

堂外的照片墙前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小腹微凸,额头刻着两道竖纹,稀疏的眉毛和胡须都夹杂着银丝。

他正盯着红官的照片看。

听到脚步声,男人转过身来,一张黄黑的脸看上去很没精采,看到一袭浅色长衫的红官,嘴角忍不住下压,双眼微眯,沉下声来:“关煞将好大的派头。”

解家的管事解三跟主子一个德性,都是趾高气昂,不管红官在什么地方,都不会把他放在眼里,在下人们看来,红官是被扫地出门的,在外头怎么风光,也还是丧家犬一只。

“只能说来得真不是时候,正好是我的饭点。”红官面上笑着,言语激着。

解三扫了红官身后那俩敌视他的人,鼻息一哼,不满地说:“你竟然敢让老爷子在门外等那么久?这是大不敬!”

“既然不愿意等,怎么不回去呢?”红官撩起衣摆坐下,用好笑的眼神看着他。

“你!”解三两腮鼓起,气得拍案,“砰”的一声,几上的茶杯都晃了晃。

“红喜,看茶。”红官瞟了一眼解三空空的茶杯,招呼着红喜端茶。

“不用了!”解三想抬手阻止,毕竟他也不是来喝茶的。

“毕竟来者是客,怎么能让客人的茶杯空着?”

“是。”红喜一颔首,倒茶去了。

解三双眼瞪得大大的,颇有鹰眼的气势,双眼的火光像要把红官烧了般。

红官不以为意,语气有些松散:“不知解家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出去了你就知道了。”解三哼了声,作势想要向门口走去。

“抱歉,”红官的声音不大,足以让解三顿住了脚步,“我走不动。”

红官实话实说,解三眉毛上挑,脸上的肌肉有些扭曲,正要发作,一旁的红福愤愤地说:“先生的腿脚刚受过伤,确实走不了路。”

“这两步路要是请不动解老爷子,那就没必要见面了,慢走不送。”红官懒洋洋抬起眼皮,丝毫不在意那吃人的眼神。

“关煞将怕不是已经忘了本,不知道自己的出处了?”

知道解家的下人目中无人,没想到还能这么嚣张,简直鼻孔朝天了,果然是解家养出来的狗,只会狗仗人势。

“彼此彼此,您的健忘症瞧着比我厉害多了。”红官温和回怼,没有任何和解之意。

“老爷子就在外头等候,奉劝关煞将好好掂量,抓紧时间想清楚,晚了怕是永远都见不到灾星一面了。”解三沉声威吓,咬着牙盯紧红官,心想立马就能看到红官妥协的神情了,狡黠的目光中难掩得意。

红福一惊,解家人当真把灾星带来了?心头不免有些担忧,万一红官真的被忽悠出去了,那怎么办?有那么一瞬,他将手摸进了裤兜里,准备摇人了。

谁知红官唇角一弯,说:“解老爷子煞费苦心,以为找了个冒牌货就能瞒天过海,未免也太小瞧红官了吧。”

解三眼角一抽,眼神狠厉,重重一哼:“关煞将自己要放弃,可别怪解老爷子不给机会。”

“当然,红官自己的事不需要他瞎费心。好走不送。”红官比了个请的手势,见对方气得迈不动腿,红官一歪头,“福叔,送客。”

“请回吧。”红福三两步就将对方“请”了出去。

“你一定会后悔的!”解三回头低低不甘咒骂了声。

红喜的茶刚端出来,就看到解三骂骂咧咧出去了,有些纳闷地问:“先生,他怎么就走了?我以为他还要嚣张多久呢。”

红官笑着摇摇头,红喜把茶托盘搁下,请示说:“要不我出去看看,看他们又在憋什么坏招?”

红官轻轻哼了声:“不用去了。”

红喜正奇怪,红官解释说:“解老爷子是不可能来的,来的只会是传话的人,不过是要试探我一个态度,如果我真的跟出去了,就顺势把我塞进车里,再找个借口把我困在解家,软磨硬泡洗脑下,我总会答应他们的要求。”

“真卑鄙!”红喜暗暗呸了声,又庆幸说,“还好先生没有出去,这样的话,他们就拿你没辙了。”

眼下是没辙,但总会有办法的,解家不会轻易罢休的,软的不行,接下来会强行硬来了。

“红喜,你帮我打听一下,南湾旧码头的买主是不是万家?另外也帮我查一下灾星在不在万家里面。”

“‘灾星’?怎么这回到万家了?”红喜有些茫然不解。

“我也不清楚,是林叔带来的消息,林叔说之前见过灾星,就在万家的船上。”

“之前是多久啊?”

“大概十年前。”红官抿了抿嘴,声音有些轻。

“十年?有点久了啊,中间可以发生很多事啊。”红喜挠了挠头,“但是,总比没消息的好啊。先生请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找到他。”

最好是在解家之前。

红福回来了,说路口停的那辆车里根本就没有解老爷子,完全是诈红官的。

“先生猜到啦!还是先生厉害!”红喜竖起了佩服的大拇指。

“那解家的人可真不简单啊,子虚乌有的事说得跟真的一样。”红福叹了口气,解家的招还多着,怕红官势单力薄,有朝一日防不住啊。

“解家除了有身份的那几个,其他都是看人下菜,但也不全像这个解三一样,解三原来就是个不好惹的主。”红官喝了口茶,貌似要讲个故事,红福和红喜配合地凑过来听。

“解三原来是个山中土匪头目,烧杀掠夺无恶不作,剿匪斗争开始后,解三就弃山而逃,被巡逻的解四爷招安归顺了军队,后来只供解四爷调遣,解四爷将他带回了解家,还提拔成了管事。”

“这种人坏事做尽就应该千刀万剐,解四爷那是徇私枉法。”红喜哼了声,眼里满是嫌弃和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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