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高挑俊美、凹凸有致!
两名全副武装的兵士,忍不住多瞟了几眼正缓步走来的女子。
那女子无视他们不加掩饰的目光,径直进了院子。许是女子经常来此,门口兵士并未对其做任何盘查。
她过去了!过去了!两名兵士朝着那女子的方向挤眉弄眼,演哑剧似的互相推搡着,人走了一段距离,二人才敢开口道:
“老王,瞧着这妞儿真正啊嗨!”
二人齐齐从后边儿打量着那傲人的身姿。
“不管看几次,这北蛮子妞儿真特么高啊!”
步伐不似寻常女子,少了妖娆与轻盈,竟有一种男子的方正与沉稳,配合高得出奇的身姿,那股威势气场简直了。
“要说这样貌,也与城里的花魁无差!尤其这身条,乖乖……在咱京城里头也独属一份了!”
那个略显年轻的兵士,小声朝一旁的中年兵士坏笑着说,一面挤弄着眼儿,一脸的猥琐。
“看看就得了,别瞎想哈!”
听年轻兵士如此说,中年兵士嘴撇了撇,故做严肃道:
“人家可是梁国使团的副使,听说还是个将军呢!你小子就是八个捆一块儿,也不够人家砍的。”
那年轻军士讪笑一声,咽口唾沫缩回了脑袋,而后正正地立好。不过看那眉眼,依旧是一副猥琐猪哥相。
说是不限制使团的自由,实则却形同牢狱监禁。每次来到这里,青阳婧璃的心情都会变得很糟。
眼睛扫过一段距离,视野里就会出现一名全副武装的兵士。尤其是值守在院门外的那两个看门货……幸而青阳婧璃眼下一心北归,心思全不在这些琐事上,若凭她以往的性子,估计早抽刀砍人了。
“陈大人。”青阳将军也不通报,一步迈进小院的正堂。
“青阳将军啊!来的刚好!呵呵呵……”
陈立德坐在正堂,正老神在在地泡着茶,见到青阳婧璃阴沉着脸,大喇喇走了进来,于是笑眯眯地招呼她,说:
“尝尝这特贡的茶。来坐!喝杯茶顺顺气,呵呵……”
青阳婧璃那张臭着的脸,几日来,陈立德也见怪不怪了。她一个形如烈火的将军,能按住性子被人软禁了这许多日,确实难为她了。
青阳婧璃一屁股坐在对面,拿起茶盏,也不怕烫着,一口就倒进了嘴里。
“这都几时日了?大人!”她开始了一连串不耐烦的提问,“朝廷那边还没来消息吗?咱们什么时候启程?朝廷来人接应咱们了吗?”
看来咱们的青阳将军真的憋坏了。陈立德拿起茶壶,又为青阳婧璃满上了一杯。
“勿急!勿躁!”陈立德说,“朝廷与景国正谈着呢,这种事情哪是一时半会儿能谈妥的呢?咱们这个年……恐怕要在景国过喽。”
“什嘛!!”
茶盏刚贴到唇边欲要一口闷的青阳婧璃,听着陈立德的话,差点儿给呛着。
“‘朝廷特使一到,使团便可回去了’那姓冯的是这样说的吧!”青阳额角青筋已清晰可见了,“特使来景国都两日了,为何还不让回去?难不成他景国敢扣使团当人质不成!?”
“你觉得呢,将军?”陈立德不以为然,吹了吹杯中的茶沫子,反问道。
并未等到青阳婧璃作答,陈立德轻笑两声,略带深意地抬眼看她,“你就不觉得,现如今咱们已经是人质了么?”
一经提醒,青阳婧璃满脸怒色攥紧了手中茶杯,指节忽白忽红,若不是此刻控着气力,恐怕茶盏已成了齑粉。
“堂堂景国竟然出尔反尔,还有何大国体统!也就是说,那个姓冯的打从一开始就满口的屁话喽?本将刀下,最恨此等混蛋!”
情急之下,青阳婧璃竟没了一丝女子的矜持,更像在自己的军营里飙起了脏话。
“非也,非也!将军,慎言哪!”
陈立德手放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指了指门外。院内倒没景国士兵值守,可青阳婧璃方才的声音也忒大了点,怕不已经传入院门外那两个门卫的耳中了!
每遇大事有静气!作为外交使臣,无论如何也要保持大国风度。陈立德一直秉持着这个准则。
“并非景国朝廷出尔反尔,实在是事出有因。老夫也才得到的消息,青阳将军故而不晓得啦。”
陈立德沉心静气,放缓声音,说得极轻:
“明日景国皇宫要举行内宫遴选,这景国女帝不日就要举行大婚了。你说咱们使团走得走不得啊?”
女帝!大婚?青阳婧璃听得这劲爆的消息,整个人都呆傻了。
“老夫得到消息时也吓了一跳,可这是特使邹大人亲口告诉我的,当真错不了!”
看了一眼还未从震惊中走出来的青阳婧璃,陈立德继续神秘说道:
“虽未正式接到朝廷的旨意,但老夫所料无差的话,咱们使团更名为贺婚使团的旨意很快就会下来。咱们这年尾可有的忙喽,算算啊……”他屈指心数着日子,“连着贺正旦的差事一起,可不是得过了年才能北归么!”
“可,这……”
青阳婧璃想说这次护团南下不就是来恭贺新君登基的么?怎么就出了个刺王杀驾,直接导致使团成了与朝廷谈判的筹码肉票。事情拖至今日,怎料到景国女帝又突发奇想欲要大婚?
青阳婧璃一时无法消化这么多信息,她一阵的语塞,脑子里更乱了。这种种似乎都已超出她能理解的范畴:
同为女子,她若拥有帝王之资,就不会像景国女帝的这番操作。新君恩信未立,根基不稳,怎可在这时候匆忙草率地把自己嫁了出去。此致国本动摇!
同为将军,亦不会如那个妖里妖气的小白脸方清然那样,去搞什么刺杀淮王。结果是,自家被追杀生死不知不说,还连累了使团,尤其对于梁国在天下各国中的名声是毁灭性的打击。此致国家颜面何存!
景国得以公开此恶劣行径为要挟,与梁国展开交涉。前日,以礼部邹大人为首的梁国特使团秘密进入了金陵城,正式与景国展开谈判。
此次谈判,梁国怕是会做出一定的让步。景国特别提出归还泗陵城的条件,让带着部下拼死才拿下泗陵城的青阳婧璃一直耿耿于怀,生怕朝廷会因为国体而不顾将士们的牺牲,将泗陵城拱手让人。
“可……我的炽翎军泗陵城,怎么办?景国可是一直憋着一股劲儿的!”
她一军主将不能在军中坐镇,真担心哪天景国会搞个突袭什么的,到时群龙无首,梁军危矣!
“咱们梁国吃进肚里的,什么时候见着吐出来过?将军不要整日里这么紧张嘛。天大的事,有上面给顶着呢,朝廷自会给出安排的。青阳将军,你就安心在此,做好这个副使就行啦。”心里却想:难道你真没发现?朝廷安排你做副使是大有深意啊!
“唉——”他嘴里轻轻长哀叹,“只可惜方大人此刻不在这里啊。”
要不,就你俩往那一站,保准让女帝和她的那个皇夫自惭形秽了。陈立德呷了一口茶,目光越过杯沿打量着青阳婧璃的表情,此话不宜点破,怕这青阳将军又要闹出一番动静来,只是他笑的有些鸡贼,就听身边青阳冷哼一声:
“哼!休要再提那家伙。咱们落到这般田地还不都拜那个家伙所赐?”
秦牧玄已经逃回梁国的消息,青阳婧璃自是不知道的,就连使团正使陈立德亦不知晓,他们只知方清然刺杀失败后,便只身逃进深山,至今下落不明。而事实上,这件事情被景国朝廷严密封禁,得知真相的人极少。
你最好别这么便宜的就死了!青阳婧璃皓齿紧咬,在心中狠道。本将军还要找你算账呢!
就在同一时刻,金陵大族薛家的府宅外,门庭若市,聚集了一大票的人。
且看这些人的装扮,都是些读书仕子的模样。这么多读书人聚集于此,究竟要做什么?从他们高举牌子上的标语,以及一声声高呼的口号就可得知一二。
“斯文败类!滚出金陵!”
“攀附权贵,利欲熏心,我辈不齿!”
这是属于嘴下积德的一类。
“只怕腰间玉带乃夫人裙带所系,不如归而哺乳!”
(“吃软饭的,回家喝奶去吧”)
“君齿尚幼,欲嚼金陵梗否?老夫人八十犹能啖骨,君何不归而问乳?”
(“要不要把我奶奶的牙借给你啊?!他老人家八十了依旧有副好牙口,不像你吃不得硬的。”)
这是骂的不那么斯文的一类。
可不管人群如何喧哗,如何辱骂,薛家却好像对此无动于衷,大门紧闭,不吱一声。
一直以诗礼传家、书香门第自居的薛家此刻正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舆论危机之中。
按理说,这薛家家主是户部大员,薛家大少爷怎么着也是「凤衔金榜出云来,平地一声雷」的今科状元,如此堵在薛家的门前漫骂,早就该有巡城的差役来驱散人群了。
可事实是,差役们倒还真来了,只是三五成群抱着膀子在人群外看热闹,似乎眼前发生的事情与他们一点也不相干。
到底都是读过书的相公,讲究“骂人不带脏字,诛心不落口实”。这里既不是主街,仕子老爷们又没打架斗殴,你一言我一语,文绉绉地拖着腔,因为听不懂反而像开文会似的很养耳朵,真犯不得管。再者,主家都不吱声,那操的哪门子心哪!
热闹确是有缘由的,这还要从今晨礼部衙门外张贴的一张黄榜说起。
往日里衙门口张贴告示都要鸣锣提醒众人前来观望,并有吏员在榜前大声诵读一番。可今次却十分反常,既没有鸣锣,来的寥寥几名吏员也是匆匆张贴完黄榜后,默不作声地,走得一个也不剩了。
正因如此,开始时压根就没人注意到这张新榜文,可巧一帮国子监的仕子监生打从这里路过,眼尖的就瞧见了这张黄榜。
仕子们刚开始还饶有兴趣地念着黄榜,边念还边嬉笑品评,直到念到一个人的名姓籍贯。结果,当场就炸了锅!
景国都城金陵。今日不仅是城里,外廓,甚至连皇城亦同样热闹。
女帝的书房玉梳宫里此刻也挤满了人——
红的紫的,皆挤在偏殿书房里。蓝的紫的,在玉梳宫门廊外站成了一排。甚至有几个绿的站在院子门口,远远地往院子里面张望呢。
往日里绿袍这等芝麻小官儿,是连进皇宫的资格都没有的,可见这里几乎已经堪比大朝会了。
“陛下欲成大婚,满朝文武自当遵旨。虽于祖制礼法略有不合,然陛下省约用度、爱惜民力之深心,实乃苍生之福、社稷之幸,臣等诚服睿裁。”
身着紫袍的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邱维真开口了。他首先把女帝大婚的决定予以肯定,并对此大加赞赏。虽有拍马逢迎之意,但说的却也是事实。
当邱维真接到女帝大婚旨意时,着实有些措犹不及。要知道前不久的登基庆典,连同各种恩赏,外加各国使团贴补等等花销就消耗了银两数百万之巨。
户部的钱袋子还未得到喘息,女帝要此刻大婚……皇帝大婚可是天大的事儿,按规制单单准备工作就须数年之久,银两用度更是个无底洞。
然而,圣意不是准备大婚,而是立刻!马上!就要大婚。这不是要老夫的命吗!老夫上哪给你弄这么多钱去!
邱维真抹着汗又仔细将旨意后半段逐字逐句斟酌一番,不由得松了口气,内容关键有二:
其一着重大婚,过程仪式无须荣华点缀,必需品按最基本的配备采买,登基大典预备的用品能利用的亦可继承。其二主要针对没有离京的各国使团,其更名及后续贺礼补全事项。
这么一算下来,邱维真忍不住喜形于色。这大婚的花费直接缩减大半,对于户部来说是个好消息。所以大婚看似仓促,若一切礼仪从简,大婚亦可顺利办成。一念至此,不得不感叹女帝此举厉害,真乃圣君明主所为!
“陛下爱民体国,臣佩服之至,只是如此一来,陛下着实委屈自己了。”礼部尚书秋婉随后开口附和。
身为女性,秋婉真心佩服女帝的魄力,大婚这种终身大事别说她贵为一国之君,即便是民间百姓也想操办的风光。秋婉暗暗于心底立誓:帝大婚庆典,她必尽力筹谋,昭显天家威仪煌煌;另要将女帝此举深意广宣天下,令万民皆知——今上新君纵为年轻女子,其胸襟气魄、谋略决断,不逊青史任何明君。
高坐龙椅上的女帝墨欣兰嘴角微微勾起,露出迷人的笑容。
“朕,初掌天下,不敢妄为,凡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每遇大事皆与诸位肱骨共商而诀。日日夙兴夜寐克勤克俭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望不负先皇之嘱托,不负天下万民之希冀。朕知大婚所靡甚巨,然大婚又事关国体,非朕之一家之事,不可草草处之。故而朕偶思得此法,既可全国事安黎民,亦可延国祚抚百官,也可解朕的终身之忧,此为忠孝之良法,何谈委屈?”
“吾皇圣明——”话已至此,房中高官不论怀着何种心思,也只得起身恭敬山呼了。
站在众臣之首的花白胡须老者,在躬身施礼后,偷眼往后列看了看,随后,掌翰林院学士孔先疏便向侧迈出一步,站在了两列高官中间,面向女帝施礼垂首说道:
“陛下,臣有话要说。”
“孔爱卿,此非朝议,皆可畅所欲言,卿不必拘谨,尽可道来。”
来了!刚刚一顿的吹捧,应该就是为下面的话做铺垫的吧!自她坐上龙椅那一刻,总有人等着她犯错。女帝坐直了身子,静等孔先疏接下来的话。
“臣谢陛下!”孔先疏又是深施一礼,而后开口道,“臣弹劾翰林院编撰薛稷,不思报效君恩而懈怠公事,不洁身自好而攀附权贵,不忠于国家而图谋不轨,不孝于父母而自甘入赘……”
后面的话女帝没有听到,也不想听到,她依旧是面带微笑,仪态保持的相当得体,可藏在衣袖里的手早已攥的直接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