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祁抬手用手背抹去眼角处被溅上的血色，他唇边弧度加深。
这个样子的池祁，有些癫狂到病态的意味，叫宁修目光微凝。
“我能杀。”
池祁的这句话一出口，他身上的煞气与癫狂意就慢慢散去，他好像又恢复到了，失忆后面对宁修的那个温和的池祁。
“我知道。”宁修握着缰绳不曾移开目光，他从未怀疑过池祁的实力，不管是从前也好，还是内力全无也罢，他都不曾怀疑池祁能否将人斩杀。
池祁没有搭话，他知道宁修还有话没说完。
宁修朝池祁伸出手，用的是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我带你去找郎中包扎。”
池祁微蹙眉，“你自己也未曾包扎过。”
不过池祁还是伸了手，握着宁修的手，纵身一跃，就坐在马背上。
宁修松了手，他垂眸看了眼自己指尖处沾染的血液，一言不发的夹了马肚子，继续赶路。
“你还没回答，你为何要出手干预。”池祁又问了句。
“你再添些伤口，只会给我添麻烦。”宁修神色不变，撂了这么一句话。
池祁转头，看着宁修的眉眼，他微眯了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半晌，池祁才说了句：“你跟我一起包扎。”
这一次，宁修没有拒绝：“好。”
池祁回了头，闭上了眼睛，在他看到那几个人倒地的那一瞬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可池祁的直觉告诉他，从未有人是真的能与他并肩而行。
等着好不容易进了吴国边境城池，宁修先去找了个客栈，再听到店小二问要一间房还是两间房时，宁修神色一顿，就恢复如初的说了句：“一间。”
将银票给了店小二，宁修吩咐店小二备些热乎的吃食，买两件儿黑色成衣，再请个郎中过来，顺便再备些热水上来。
在店小二点头哈腰要出去的时候，坐在桌边的池祁开了口：“吃食要清淡些。”
“好嘞客官。”
等着店小二先送上来一些热水，与两件儿黑色衣裳，宁修看着池祁说了句：“伤口处莫碰水，你先擦拭。”
池祁应了一声。
看着池祁将带了血肉的里衣脱下，宁修这才注意到，池祁身上的伤势是有多么严重。
有些伤口处的肉，都有些发黑，似是腐肉没有挖干净。
瞧着池祁眉也不皱眼也不眨的，用了热水将没有伤口处的皮肤上的粘连血肉擦拭干净。
那桶热水，都成了血水。
叫店小二重新换了捅热水后，宁修才紧跟着清洗了一番。
氤氲的热气腾的宁修有些犯困。
宁修坐在水里，半阖着眼眸。
等到水差不多快凉了，宁修才站起身披上了衣服。
抬眼望去之际，池祁已经在桌边低垂着眼睑，只慢腾腾的盛着汤羹。
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宁修瞧着池祁恨不得一次盛那瓷勺三十分之一的汤羹，也不知道就这一碗汤羹，池祁是盛了有多久。
宁修坐下，饶有兴趣的瞧了一眼，那连碗底都未曾铺满的汤羹，“你准备盛多久？”
池祁动作一顿，就神色如常的将那碗汤羹盛好，放在了宁修跟前儿。
“已经是温热的可以喝了，郎中一会儿过来，等包扎好，便好好睡一觉。”
宁修的困倦，池祁看在眼里。
细细想来，在赶路的途中，夜晚里宁修也睡得格外沉些，确实是累坏了。
宁修挑了眉尾，似笑非笑的样子一闪而过。
可不是温热了吗？
就池祁这样一点一点的舀着，便是刚出锅的羹汤，也会变得温热。
宁修端起小瓷碗，用了瓷勺搅了搅，慢慢的喝了口。
等着两个人吃了些东西，就叫店小二将东西都撤了下去。
宁修坐在床边，半倚着枕头，就半阖着眼，等着郎中给坐在桌边的池祁诊治。
好半晌，那郎中才收了搭在池祁手腕上的手，语气里还带着惊奇：“公子体质特殊，体内毒素正在被一点一点化解，待公子体内毒素全部清理干净，这记忆便可恢复。”
宁修睁了眼，看向那郎中，问了句：“除此之外，可有什么影响？”
郎中取了药，正低着头要去给池祁处理手上的伤口，结果池祁直接反手将手扣在桌子上，郎中还没说话，就听到了宁修的问话，只能先回道：“不会有生命危险，发热也是伤口腐烂引起的。”
“嗯。”宁修又半阖了眼。
池祁抬眼，对着郎中说了句：“先给他包扎。”
眼前投下一片阴影，宁修不悦的睁开了眼，越过郎中的身影，看向了池祁稳当的坐在那，捏着一个杯子，喝着水。
“你答应过我的，跟我一起包扎。”池祁放下杯子，看到了宁修不悦的神色，他只轻声开口。
宁修没有搭理池祁，只把手伸给了郎中。
宁修的伤口被处理好后，郎中才去给池祁处理好了伤口。
池祁身上的腐肉上次他并没有被处理干净，所以看着郎中将池祁伤口处的腐肉一点一点切除挑出。
看着池祁面不改色的与自己对视，宁修指尖轻敲了腿部。
等着送走了郎中后，外头也已经是黄昏，宁修看着池祁光着的上身，缠了一层又一层的细布，打了哈欠，看着池祁将烛火点燃。
“困了，那便早些睡，有什么事明早再说。”池祁放下了火折子，看着宁修，话语里带着询问的意思。
“嗯。”宁修从鼻腔溢出了一个音节，他打量着池祁的神色，唇角弧度轻扬，带了些许不明的意味说道：“去问店小二多要一床被褥。”
池祁不疑有他，按照了宁修的吩咐，叫店小二抱了一床新的被褥过来。
看着池祁抱着被褥站在屋子中央，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宁修弧度微扬，直接转了个弧度，躺平在床上，闭上了双眼，说了句：“好了，明早别叫我，我要自然醒。”
池祁：？
池祁看了看宁修，又看了看被自己抱在怀里的被褥，他抿着唇，有些没反应过来。
池祁叹了口气，抱着被褥接近了宁修。
只站在床边，还未曾有所动作，就看到宁修唰的一下睁开了眼，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
“我……”
“你睡地上。”
池祁只起了个头儿的话语，就被宁修截断。
池祁：？
可看着宁修的神色，池祁还是微微叹了口气，说了句：“好。”
池祁动作不熟练的将被褥铺在地上，将烛火吹灭后，他躺在地上，睁着眼看着昏暗的床铺方向，还是带了疑惑的语气问出口：“我从前让你睡在地上吗？”
宁修恶劣的小心思并没有掩藏，所以池祁可以感觉得到，宁修是故意的。
宁修嗤了一声，没有理会池祁。
他又不记仇，怎么可能还会记得池祁把他捆了，让他睡地上的事情？
不过是床铺太小，钱又不够开两间房罢了。
没得到，宁修的回答，池祁也不在意，只静静地躺着。
在宁修即将要睡着的时候，池祁就默默地拽了拽被子，发出了些不大不小的声响。
若放在平常，这声音并不明显，可若放在寂静的夜里，就多多少少有些闹人。
可偏偏，在宁修目光投射来的时候，池祁就会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僵直着身子，不敢动弹半分。
反反复复几次，本就有些困的宁修，彻底没了耐心，他寒着声音：“不睡滚出去。”
许是宁修的语气太过不耐，池祁抿着唇，小声的开口：“抱歉，地上有些凉，渗的伤口有些疼，你睡吧，我不会再吵到你了。”
说完，宁修果真就没再听到池祁制造出半点声响。
可这个时候，宁修却有些烦躁的睡不着。
白日里池祁明知自己不敌，却依旧挡在他身前，叫他若发觉不对，便骑马跑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让宁修心绪有些复杂。
好半晌，宁修才冷笑着掀了被子，下了床，用脚踢开了盖在池祁身上的被子，看着池祁迷茫的看着他，宁修压着不耐，冷声说道：“滚去睡床上。”
“不用，我……”
“一。”
池祁的话都没说完，就被宁修垂了眸，无情地打断。
“好。”不等宁修数到三，池祁就直接应下，在宁修的注视下，池祁躺到了床上。
瞧着宁修躺在他铺好的被褥上，因为角度关系，池祁看不清宁修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
倦意涌上眼皮，宁修闭上了眼，也不想跟池祁计较这些事了，不过就是一晚罢了，池祁若真因为睡地板再发烧，麻烦的还是自己。
结果，就在宁修要睡着的时候，床上的池祁又发出了一些声响，把宁修吵醒。
一次两次，宁修只当池祁是真的疼痛难忍，便只忍耐着脾气，没去搭理池祁。
可连续了四五次后，宁修忍无可忍，他神色冷了下来，语气的不悦，任谁都能听得出：“再动一下，给我滚出去。”
池祁双手捏着被子边缘，丝毫不在意宁修的态度，他微微转头，看着宁修在黑暗里就那么瞧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