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风年正在翻看大同府历年修桥铺路的记载。
册子上,修建工期是多久,花了多少银子,用了多少工匠,都清楚、详细。
不过,唐风年毕竟做过账房学徒,又在别处做过地方官,对修桥铺路熟得很。
他看来看去,经过对比,在这本册子上发现不少猫腻。
这些猫腻,涉嫌贪腐。
所以,他的脸色越来越冷,眉眼间仿佛凝结出冰碴子。
这时,石师爷回来了,说:“风年,我刚才在路上遇到一位庄秀才,他自称怀才不遇,想毛遂自荐。”
唐风年微笑道:“师父,我正好有空,见一见此人。”
石师爷转身去书房门外,客客气气,请庄文杰进书房。
庄文杰的表情受宠若惊,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
他暗忖:当初,我成为朱大人的幕僚之前,各种托关系,到处送礼,才终于在酒宴上见到醉醺醺的朱大人一面。相比而言,唐知府的官架子似乎小得多。想见就见,有点不可思议,可能我这次真的遇上伯乐了。
抬脚跨越书房的门槛时,他因为激动,走路变得同手同脚。
行礼时,他的双腿微微颤抖。
唐风年微笑道:“不必多礼,请坐。”
很快,有小厮过来奉茶。
茶香袅袅,庄文杰再次受宠若惊。
他飞快地打量此处,暗忖:这里的书,浩如烟海,难怪唐知府慧眼识珠,比只会喝酒吃肉划拳的朱大人强多了。
意识到眼前的机会十分珍贵,他变得更加紧张,本来口齿伶俐,这会子说话忍不住有点结巴。
“启禀唐大人,庄某有……有重要……特别重要的消息要禀报……”
唐风年和煦地说:“不必紧张,本官不是老虎。”
庄文杰尴尬地笑一笑,心中轻松一点,开始坦白。
“庄某以前是朱大人的幕僚,实不相瞒,刚才被他当众赶出朱府。”
接着,他把那封密信的详细情况说出来。
唐风年大吃一惊,与石师爷对视一眼,暗忖:朱大人中途拦截我家的信,还偷看?
他立马派人去内院请赵宣宣过来。
不一会儿,赵宣宣来了,眼神疑惑。
唐风年关心地问:“你今日是不是派信鸽送信了?信上写什么?”
赵宣宣坦坦荡荡地回答:“没错,我娘亲水土不服,手和脸脱皮,让我写信去京城,托亲友帮忙买玉颜膏。”
这与庄文杰说的内容一模一样,唐风年哭笑不得,又问:“是用保密的方式写的吗?”
赵宣宣眨眨眼,点头,眸光清澈极了。
她搞不懂,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她说:“玉颜膏类似于胭脂水粉,应该没触犯什么忌讳吧?”
石师爷着急,忍不住插话:“不是犯忌讳,而是信被别人偷看了。”
赵宣宣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对唐风年对视。
唐风年郑重其事地点头,说:“有人用旁门左道的方式拦截信鸽,那封信落到大同总兵朱大人手上。”
“他府上的幕僚一起解密那封信,这位庄秀才就是其中之一。”
赵宣宣彻底凌乱了,脱口而出:“他们解密成功了吗?岂不是个个都晓得咱家人爱美?”
本来是很严重的事,听她这么一说,唐风年反而被逗笑,说:“你放心。”
接下来,由庄文杰亲自把当时的情况解释给赵宣宣听。
总结出来,就是:说真话,朱大人不信。说假话,朱大人反而信了。
赵宣宣捂嘴笑,说:“这么好骗,我真想一天写几十封密信,累死那些偷看的贼!”
“直接在信里骂死他们!”
然而,石师爷却没这么乐观。
他神情凝重,说:“被外人偷看信函,还是其次,最怕的是——万一他们偷梁换柱,把正经的信换成闯祸的信,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朱大人敌视风年,恐怕他处处使绊子。”
赵宣宣收敛笑容,点头赞同,表情变得为难。
与此同时,这互相商量、互相尊重、不需要拍马屁、畅所欲言的气氛,给庄文杰留下深刻印象。
他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眼眸重新变得明亮,与怀才不遇之感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