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图卡·流明的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了几下，原本他就被路驰欢那简简单单的几句话给弄得心绪躁动，好似有根羽毛轻轻柔柔地挠在心脏上。
痒得厉害。
这会儿他听见对方邀请自己出门以后，几乎没怎么思考就答应了下来，似乎生怕路驰欢反悔般。
只不过才答应下来。
斯图卡·流明又觉得自己刚才开口的速度实在是太快，显得他的内心似乎很迫不及待般。
于是他咳嗽了声。
手指依旧还在手腕上的五色绳上摩挲，但口中却是略显僵硬地给自己找补了一句，“反正要处理的事情基本上都处理得差不多了，而且我在这宫殿里的确是待腻了点。”
路驰欢见斯图卡·流明答应得爽快，顿时笑了起来。
他一笑。
嘴角边的小酒窝便是露了出来，原本他的五官就长得无比精致漂亮，就跟个瓷娃娃似的，那酒窝反而衬得这笑容好似含了蜜般。
让人不自觉地品尝出了丝丝缕缕的甜味。
“那就行。”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我们就现在出门随便走走逛逛吧。”
他开口说道。
“你要是有什么想要去的地方、又或者想玩的东西也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今天陪你一起。”
斯图卡·流明听着。
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好似是一口不大的水潭，被路驰欢那如同流水般柔和而又涓涓不绝的关心充盈得几乎要满了，甚至要溢出来了。
不可否认的是——
路驰欢这样的朋友是无可挑剔的。
会在斯图卡·流明心情低落的时候安慰他，也会想方设法地让他开心起来，而与此同时却也不会给他带来过重的负担。
这样好的人如果成为伴侣的话，肯定也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幸福的。
只可惜。
他对自己似乎并没有多余的想法，而等到对方彻底恢复记忆以后，他的目光肯定要又重新落到他大哥的身上了，到时候一切又会回归原位。
一想到这里。
斯图卡·流明的心口就好似被什么东西给用力蛰了下。
有种莫名的隐痛。
说实话他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否则的话怎么可能掣肘得住手下那些倚老卖老的长老以及对他们鲛人族陵墓蠢蠢欲动的外族人。
若是放在以前。
他估计只会强硬地将人留在自己的身边，日日夜夜与他相处，让人无法避开他，同时也不叫他彻底恢复记忆，如此一来的话——
总会酝酿出些许的感情吧。
但现下路驰欢的身份太过于敏感，他并不想伤害自己的大哥，所以也只能按捺住内心的蠢蠢欲动，将一切杂念包装成友谊。
只要他闭上眼睛。
催眠自己并且不去戳穿的话，所有的事情就依旧还在正轨上，依旧如同平静的水面般，不节外生枝般地生出些许的波澜来。
“好。”
他点了点头。
那双如同鸽血红般的眼眸静静地看向路驰欢，倒是没有了一开始见面时那从尸山血海中穿行而过的暴虐以及危险，目光反而很柔软。
路驰欢得到斯图卡·流明肯定的答复以后便是站起了身。
他含着笑意看向斯图卡·流明，“那咱们就出发吧。”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
“你最好把身上的这身衣服换一下，毕竟你这衣服上的宝石看起来太刺眼了，估计我们走出宫殿还不到几十米，就会被其他人围着。”
“到时候即便是想散散心，估计也会被其他人打扰。”
路驰欢可还没有忘记。
鲛人族的其他鲛人们对斯图卡·流明可以说是又敬又畏，待会儿万一见到他们的陛下出现在宫殿外，指不定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呢。
要知道。
斯图卡·流明一向爱护自己的子民，虽说他嘴上从不提起子民对他的畏惧以及惊惶，但他偶尔想起的话，心里应当很不是滋味吧。
路驰欢让斯图卡·流明去宫殿外闲逛是为了让他散心的。
而不是给人添堵来着。
所以他打算这回和斯图卡·流明一同低调出行。
最好谁也认不出他们来着。
斯图卡·流明倒是不担心会被其他人打扰，毕竟他早已经习惯了其他人形形色色的目光，比如说爱慕、厌恶亦或者是恐惧等等之类的，所以他也能很好的将其忽视掉。
现在。
他的注意力反而在另外件事情上，“你不喜欢我这么穿么？”
说着。
他便是拧了拧眉头，身体也跟着坐直了几分。
那衣服的宝石与黄金制成的饰品也随着他的动作互相碰撞，从而发出了“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听着倒是颇有几分悦耳动听。
路驰欢听见这句话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要说不喜欢的话。
倒也没有。
毕竟斯图卡·流明长相很是俊美矜贵，穿戴上这些饰品以后倒也并不显得突兀，反而还增添了几分具有异域风情般的秾丽。
格外的养眼。
“没有。”
他伸出手轻挠了几下自己的脸颊，最终选择实话实说，“只是不想你在外面吸引太多人的目光而已，我担心他们的视线会让你厌烦。”
斯图卡·流明挑了挑眉。
已经在心中把“不想让你在外面吸引太多人的目光”这句话自动替换成了只想让你给我一个人看，以至于他略显愉悦地翘了翘唇角。
这回他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反而很是顺从地换了身简单的衣服。
不过。
他不止将身上的饰品换了下来，而且还将一头银白色的长发染成了黑色，脖颈上也围了条很是轻盈的丝巾，那丝巾因为过于的宽大，略微提起来一点就可以把下半张脸遮住。
乍一看。
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路驰欢见状怔了怔。
他倒是没有想到斯图卡·流明会这么听自己的话。
一时之间倒是有点不太好意思，“怎么把头发的颜色也染了，而且还把自己的脸给遮上了，这个染发剂对你的身体应该没什么害处吧，如果要洗下来的话会不会很困难……”
听着路驰欢的嘀咕。
斯图卡·流明并不觉得反感，反而很是耐心地回答了他的问题，“银白色的发色太显眼了。”
“染发剂是纯天然的草药制作而成的，用特殊的药水就可以轻易洗掉，对身体并没有害处。”
在整个鲛人族之中。
拥有银白发色基本上只有皇族以及一些拥有返祖血脉的鲛人们。
而无论是其他皇族亦或者拥有返祖血脉的鲛人，他们的发色里除了银白以外，或多或少会掺杂着一点其他颜色，比如他大哥，发尾的地方就有一层浅浅的淡蓝。
只有斯图卡·流明的发色里不掺杂着任何一点杂色。
所以。
这也就导致了了解内情的人很容易认出他的身份来。
“至于为什么遮脸。”
斯图卡·流明自然不可能说、只是因为路驰欢刚才的一句话，他就动了遮住面容的这个念头。
他们彼此的身份依旧是桎梏，所以这种话说出来也不合适
这会儿他故意抬了抬自己的下巴，然后随意地扯出了个理由，“自然是我觉得你方才说的话非常有道理，因此也不想给其他人打扰我的机会，这么做的话岂不是正好么。”
说着。
他也不给机会再让路驰欢追问下去，反而是一只手握住了对方的肩膀，将他往外推了推。
“走吧。”
“我们先去什么地方。”
路驰欢被斯图卡·流明转移了注意力，这会儿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我心里其实也没有什么计划，不如我们就先到主街上逛一逛吧，说不定走着走着就有新想法了呢。”
“行啊。”
斯图卡·流明点了点头。
虽说他们离开宫殿是为了散心，但是对于他而言，最重要的还是路驰欢陪伴在他的身边，至于其他的他倒也不是那么的在意。
鲛人族的中心广场以及街道两边也都热闹非凡。
因为鲛人们在文艺方面的天赋都超出了平均水平，所以那些商店的招牌以及外面的装饰都是他们自己手工制作而成的，每一家的风格都互不相同，看起来很是引人注目。
唯一相同的地方，大概就是他们的屋檐下都挂着串风铃。
这风铃的构造格外别致。
有的是用宝石与珍珠制作而成，有的则是用最简单的珊瑚亦或者玻璃瓶碎片打造，中间有几处细小的小孔，每当海底有气流从中穿行而过时，就会发出悦耳的声响。
一些鲛人闲来无事做的时候，还会主动在广场上摆摊。
卖的东西基本上都是他们自己制作的手工艺品，又或者是从深海之中打猎而来的食物等等。
他们并不在乎价格，只是为了找个热闹的地方说说话而已，因此心情好的时候白送也是可能的。
斯图卡·流明已经将鲛人族领地之中的风景看了十几年，因此即便再好看他也是看腻了。
但是这一回。
与路驰欢在街上走走停停，又或者是在商贩面前讨价还价，他都不自觉地品出了些许乐趣来。
很有意思。
在他尚且还是鲛人族三皇子的时候，也喜欢整日里在这街道上到处闲逛，招猫逗狗好不热闹，附近的鲛人们看见他不止会打招呼，相熟的甚至会热情地邀请他来品尝新品。
只不过自从他接任他父皇的王座，成为鲛人族的陛下以后。
那段日子便是离他越来越远，所有的记忆也成了褪色的照片被他珍重的藏在了心里。
后面。
连他自己都快要遗忘了。
现如今与路驰欢一同出来买点小吃，又或者是挑选几样手工艺品，倒是把他久远的回忆都勾了出来，这让他恍惚之间还以为——
自己依旧是那个父母与兄长依旧还活着的三皇子。
“你看那个。”
路驰欢因为将兰香珠佩戴在了自己的身上，所以倒也可以在海底自由自在的行走，他啃了口手中的丸子，又是指了指不远处的地方。
“那是什么？”
只见不远处立着个几十米高的架子，架子的四周零零散散地钉上了十几处斜斜伸出来的木板，而最上面的地方则是放了颗硕大而又圆滚滚的夜明珠，一眼看过去——
品相极好。
估计能卖不少钱。
而底下的鲛人们正在吆喝着什么，附近已然是围拢了不少鲛人，面上的表情则是跃跃欲试。
斯图卡·流明抬眸看了眼。
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回忆般，深红色的眼眸露出了淡淡的怀念，片刻以后他才是说道，“那个啊…算是某种传递好运的仪式吧。”
“而那夜明珠……”
“就相当于是一份好彩头。
“每当海底的鲛人家中发生什么好事的话，他们就会取来一颗夜明珠放在那架子上的最顶端，谁拿到了它就相当于是得到了好运。”
路驰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指了指架子旁围着的那些鲛人们，“所以他们都打算攀爬上架子、拾取这份好运吗？”
斯图卡·流明点了点头。
“对。”
“鲛人族内近些年以来风平浪静，所以大家偶尔会比较无聊，一旦有这种热闹的活动就不太想错过，一般情况下，对那好彩头有意向的鲛人们待会儿会一拥而上。”
“攀爬上架子以后不止会给竞争对手使绊子并且大打出手，而且还会使出各种方法来拖对方的后腿，一直到最后，谁抢先拿到那颗夜明珠才会分出胜负来。”
“其实这竞争还挺激烈的。”
“以前我二哥最喜欢来凑这个热闹，只不过他有点轻微恐高，所以一直都没有抢中过彩头，每回来这里也是为了让自己适应高度。”
“克服这个弱点。”
“那变故发生之前他还很兴奋地告诉我，说是他已经对这个架子的高度熟悉了，改天就攀爬个第一给我看看，给我拿下这彩头来。”
后来……
再也没有后来了。
他的二哥死在了外族人的武器之下，临死的时候嘴里止不住地涌出血沫，似乎是想对他些什么话，但最终那话也没说出口。
如今想起来。
也全部都是遗憾罢了。
不知道他二哥去世的时候，心里是否还惦念着这彩头。
路驰欢听完斯图卡·流明所说的话以后，先是安慰般地轻轻拍了拍斯图卡·流明的肩膀。
然后。
又是认真地用那双明亮的眼睛注视着他，鸦羽般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那你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想要这份迟来的彩头吗？”
“你想要的话。”
“我去帮你取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