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意思。”
世界意识不可否认的是这么做的确很痛快,但万一成严激怒了藏在神殿里的那家伙,对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指不定要把火撒到自己的身上,如此一来的话——
它们指不定就要打起来了。
而倘若打出了真火来,这大抵就是它们的最后一战了。
老实说。
世界意识虽然知道自己与自己的老敌人终有这么一战,但不知道为何它不想开始得那么快。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它的错觉,它觉得路驰欢给它的感觉似乎是变了,但具体变在哪里……
它也说不太清楚。
“你不会是怕了吧?”
路驰欢似乎是察觉到了世界意识的迟疑,这会儿抬了抬自己的眉头,那双乌黑明亮的杏核眼里直白地流露出几分嫌弃来,“都喂给你这么多能量了,你难不成还打不过它?”
“这也太没用了吧。”
世界意识没什么底气地反驳道,“谁怕了。”
只是。
一开始这个敌人蚕食鲸吞它的能量、给它留下的阴影实在是太深了,如果不是它创造出了路驰欢,而路驰欢刚巧也帮上了它的忙。
指不定现在它就已经被自己的这位敌人给完全吞噬了。
所以它可以反击。
但却无法主动迈出那一步,不好说这是不是残存的阴影造成的。
不过。
不完全除掉对方……
它心中不安。
好在它的心中已然是有了个计划,但这计划是绝对不可能对路驰欢说的,幸亏路驰欢也仅仅只是个弱小的人类而已,他阻止不了自己。
“说起能量。”
世界意识将自己的小心思隐藏了起来,然后又刻意换了个话题,“印章里的能量你找到了么?”
路驰欢掐了下自己的手指。
尽量用平静而又沉稳的声音开口说道,“目前还没有找到,就我这几天打探的消息来看,那印章极有可能是失窃了,被不知道什么人从你的敌人那里给偷走了。”
他并不担心自己的谎言会被拆穿。
毕竟。
他被有谦拉入那个独立小空间的时候,世界意识依旧在萤玉当中沉睡,所以压根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外加上。
那个小空间是由有谦自己的力量构造而成,可以屏蔽世界意识以及那个所谓神明的窥探,所以现在他撒起谎来几乎是毫无压力。
“失窃了?”
世界意识罕见地感觉到了几分棘手,它忍不住开口骂了句,“啧,东西放在它那里竟然也会被弄丢,那家伙难不成是个蠢蛋么。”
“尽是给我找麻烦。”
虽说。
它现如今若是与这位敌人交手的话肯定会占据上风,但无论如何它都想要再稳妥一点。
路驰欢扯了扯唇角。
他抱着手臂适时地开口说道,“原本我以为这水牢里被关着的嫌疑人可能知道点什么,没想到对方已然是不见了踪迹,接下来…还需要我继续找一找印章在哪里么?”
世界意识并没有怀疑路驰欢所说的话,它沉思片刻以后才是开口说道,“再找找吧。”
“若是实在找不到的话……”
“就算了。”
路驰欢轻轻颔首。
对此倒也没有表露出什么不满来,毕竟世界意识的这话恰巧合了他的心意,他暂时还不想离开神殿。
原本。
他是打算亲自打砸并且烧毁眼前这位神明的神殿、令对方将怒火转移到世界意识的身上,继而引起双方之间的争斗来着。
但是方才被成严气狠了,他又是改变了主意。
这么有意思的事情……
应当让成严来做才是。
毕竟有谦被折磨得伤痕累累,成严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而让成严恢复被抹除的记忆、让他与所谓的神明撕破脸,这就是路驰欢给予对方的惩罚。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凌迟。
能让人疯魔。
至于成严打砸神殿、将那位神明惹怒以后会是个什么结果,想必也不会太好,估摸着灵魂以及躯壳应当会再一次如同流沙般消散吧。
但路驰欢其实并不怎么关心。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仅仅只需要隔岸观火,然后在神明暴怒之际说上几句话,拉一下对方的仇恨就行。
他相信……
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会是火上浇油,对方只会把这笔账算到世界意识的身上。
虽说这么做会让他置身于险境当中,但…就当做是他尚且还年轻吧,他不想看见好人没能长命百岁、但坏人却是可以逍遥法外。
这个世界倘若不让他们付出代价的话,那就让他来给予惩罚。
想到这里。
路驰欢又是将变形贴重新贴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将自己的样子以及体型改变成了先前进来的那位神官,然后不慌不忙地从水牢里走了出去。
因为先前成严冲出去时那副疯疯癫癫的样子让守卫们心有余悸。
守卫们看向路驰欢的目光也像是在看什么洪水猛兽般,生怕他下一刻也如成严般开始神经质地大笑,然后说出些他们听不懂的话来。
所以。
路驰欢出来的时候倒也没怎么被盘问,反而很快就被放了行。
“总算出来了。”
他拐了个无人的角落活动了下自己的身体。
因为有世界意识盯着,所以他还是装模作样地找了下印章,但实际上耳朵却是悄悄竖了起来,偷听着神殿那边传来的动静。
方便自己看热闹。
若是成严临阵退缩的话,他也好顺势上前执行原本的计划。
好在。
成严被他刺激得近乎疯魔以后、胆子倒是比平日里大上了许多,因此路驰欢几乎没隔太长的时间,就听见了神殿那边传来的巨响。
“咣当——”
这是神像被砸中的声音。
成严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把巨锤,面色扭曲地一下又一下砸向了神像,他神经质地笑了笑,声音听起来压抑而又疯狂。
“明明我已经自愿放弃了自己的全部,可你偏偏却是不肯放过我,非要榨干我身上的最后一丝利用价值…你将我的人生毁了个彻底……”
“那我也要毁了你!”
“我告诉你我不怕你,我也要让你尝尝绝望痛苦究竟是种什么滋味,你不是很看重自己的神殿么,那我现在就要毁了它!”
洁白的神像被重重砸了几十下以后,便是出现了蛛网状的裂纹。
碎石扑簌扑簌地落下。
很快。
屹立在神殿之中的巨大神像已然是开始摇摇晃晃。
成严见状目光里流露出几分兴奋来,他用力地在上面踹了一脚,下一刻那神像已然是四分五裂,然后“轰隆隆”地砸了下来。
神殿之中一片狼藉。
但成严依旧觉得不够,他想要这座供奉着神明的神殿一塌糊涂,就如同他不可挽回的人生般。
于是。
他又是从自己的储物环里面拿出了一部分易燃的燃料,然后肆意地泼洒到了神殿里的每一处角落,紧接着又是拿出了点火器。
这期间已然是有神官察觉到了神殿内不同寻常的动静。
等到他们急匆匆赶到神殿以后,看见的便是坍塌的神像以及被泼了一地燃料的神殿。
一时之间。
这些神官被刺激得热血直往脑门上涌,呼吸不畅,脑海里一片空白,差点没有昏死过去。
“住手!”
“成严你是疯了么,竟然在神殿里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们忍不住想要上前制止成严,然而在看到对方手中的点火器以后,却又是投鼠忌器,生怕对方情绪激动之下当真是把神殿给烧了。
“疯了?”
成严喃喃自语地开口。
片刻以后他突然大笑了起来,那笑容说不出的悲凉以及疯狂,甚至还带着刻骨的恨意,“对。”
“我是疯了。”
“但那也是被你们的神逼疯的,现在你们所看见的一切都不过是它的报应而已!”
说着。
他手中的点火器悄然落地。
在其他神官目眦欲裂的目光之中,小小的火花落在了助燃剂上,顷刻之间便是成为了熊熊燃烧着的大火,那滚烫凶猛的火焰顺着助燃剂一路燃烧,一瞬间就已然是疯狂地蔓延,几乎是势不可挡。
高温令神殿之中的物品都烤得扭曲变形,热浪席卷而来。
即便有神官有心想要冲进去救火,却因为火势实在是太大,所以只能停留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大火无情地吞没了神殿里的一切。
他们不由得哭嚎出声。
然而站在烈焰中心的成严见状,反而是笑得越发畅快了。
路驰欢坐在公共食堂的天台栏杆上,这个位置可以说是不近不远,可以让他居高临下、并且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欣赏神殿里发生的闹剧,从而不受其他人的打扰。
神殿内发生如此大的动静,所谓的神明都没有发怒。
想必是如同世界意识一般。
陷入了沉睡。
老实说他还真想看看这位神明从沉思中苏醒,发现自己的神像被砸毁、神殿被烧成一片断壁残垣以后,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道脆弱而又柔软的声音从路驰欢的身后响了起来,那声音听起来还有几分亲昵,像是情人之间的窃窃私语以及呢喃一般。
“路星哥哥。”
路驰欢转头看去。
就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阿淮已然是抱着手臂站在了天台门口的位置,他身上的白色罩袍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粼粼的波光来。
但那张白得几乎透明的面容隐藏在阴影当中,翠绿色的眼瞳就如同森林间深不见底的沼泽般,好似随时会将人拖下去吞没。
看着甚至还有几分危险。
“你到我的地盘来怎么不打一声招呼,要知道先前你被水龙卷卷走时,我还以为你没了性命,倒是为你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
“好歹我们也是熟人了。”
他说话的语气含着几分抱怨的意味,淡色的唇抿了抿,“你这么做还挺令人伤心的。”
路驰欢抬了抬眉头。
他并没有回答阿淮的问题。
反而是主动揭下了自己耳后的变形贴,然后反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身份的?”
阿淮哼笑了声。
一只手将身后昏迷不醒的神官拽着丢了出来。
“路星哥哥。”
他亲昵地叫着路驰欢以前那个假名字,好似是在留恋着从前与路驰欢相遇的那段时光般。
面上的笑容苍白之中又是带着几分玩味,好似抓住路驰欢的把柄令他很是得意般,“下一回。”
“记得把你想要取代、伪装的那个人藏好些。”
被阿淮丢出来的这个神官恰巧就是每隔三天左右的时间、就要为有谦治疗一下伤口的人。
路驰欢先前打晕了对方。
并且用对方的样子潜入了水牢当中,那时他以为自己很快就要离开神殿,所以虽说把人藏了起来、但却也没有藏得很仔细。
没想到——
这神官竟是被阿淮翻了出来。
“你知道么。”
阿淮不紧不慢地开口。
他凝视着眼前的路驰欢,浮在唇角的温柔笑意此时仿佛真切了几分,“当我看见被打晕的神官以后,立刻就想到了关在水牢里的有谦,以及你们那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
“所以。”
“我一瞬间就兴奋了起来,心里更是有种预感。”
“你来了。”
路驰欢听见这话以后反而表现得很是平静以及冷淡,他扯了扯自己的唇角,“所以你现在是来抓我的,想把我献给你的主人?”
阿淮摇了摇头。
眉头也跟着微微皱了皱,“不要说得这么难听。”
“它并不是我的主人,我和它之间是合作的关系,换而言之它是实现我理想的媒介而已。”
说到这里。
他又是向前走了几步。
看向路驰欢的目光里带着几分不明所以的意味,就好似是看见了什么稀罕物什般。
要知道。
他这双眼睛可以窥探到命运的轨迹,可是当他看向路驰欢时,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不知道这意味着路驰欢的未来有很多种可能,还是意味着他压根就没有未来可言。
这种感觉是奇妙的。
也是从未有过的。
没有了命运轨迹的干扰,他第一回如此清晰而又真切地看清了路驰欢究竟长什么样子。
他贪婪地打量着对方。
心中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启示,好似有另外种可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已然是悄然发生。
而路驰欢对阿淮的目光却很是警惕,他一只手握住了自己腰间的光刃,指腹摩挲着冰冷的刀柄,唇角的笑容带了几分嘲意。
“你的理想?”
“你竟然还有这东西,我还以为你的理想是助纣为虐,为了帮助你所谓的神明让整个世界陷入混乱,从而无所不用其极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你甚至还杀了我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