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书和楼乞本就渴望建功立业，听到郤至的招呼哪可能不心动？
当然了，楼令的命令是让他们保护好郤至的安全，两人所能做的就是冲锋在前。
跟随而来的人皆是保护楼令的甲士，他们装备着最好的鱼鳞铠甲，手里有一杆战戟，腰间挎着一柄横刀，乃至于还有一张强弓和一把长匕首，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
装备只是其一，甲士们的个人战力极强。
有楼书和楼乞充当矛头，两百甲士紧随其后，再有郤氏的士卒随同，冲杀不久之后组成了锥形阵。
附近就是中军大帐的所在，周边的鲁军算是已经退无可退，自然是要拼命了。他们要是敢跑？自家的主子被杀或是被俘，有家便要回不得，此后只能是亡命天涯。
郤至率军打到这边，本来是受到强力阻击，有点推动不得。
“看看他们怎么打得，你们又是怎么被挡住的。”郤至亲眼所见，来自楼氏的队伍开始冲锋，原本看似挺能打的鲁军阵型正在快速瓦解。
郑丘缓比较无奈地说道：“我们已经冲杀了将近两刻钟，几近于力歇了。再者说了，楼氏来的是甲士，还有中军将的两名子嗣，岂是寻常人可比？”
郤至只知道楼书和楼乞将手里那种叫步槊的武器舞得飞起，每一次都能洞穿一名敌军或是将人击打得吐血倒地，其余甲士跟随其后不断向前，大显一种所向披靡的威武雄姿。
步槊？楼氏确实有这种武器，只是不被拿来列装，仅是极少数几个人在使用。
而步槊这种兵器，它的造价可不一般，杆用柔软的拓木、鱼泡胶、牛筋木、铜条和麻线制成，尤其是拓木事先要经过桐油的长时间浸泡。槊头是矛，矛连接着锤。因为设计的基础，它可以拿来捅刺或是砸人。
而槊这种武器其实是要到南北朝才被发明出来，起先是用来装备精锐，后来则是多为武将所持。
南北朝的强军装备槊这种武器，主要是他们面对的敌人都以穿甲为主。而使用这种武器的士兵，他们并非个人武技极强，硬性要求则是必须孔武有力。
楼武和楼乞当面的鲁军只有极少数才穿甲，他俩多数时候是用捅刺的技巧，偶尔顺手才那么一扫。
本来还能抵抗的鲁军，他们组成的军阵出现缺口，一个缺口的出现会涌入数量极多的晋军。
幸亏是季孙宿等鲁军高层没有多么拖沓，得知晋军杀到中军大帐立刻转移，才堪堪是逃到军营的边沿一角。
“营外晋军亦是极多，许多单骑走马在追杀跑出去的袍泽！”
季孙宿有眼睛可以自己看。
现如今除了异邦之外，只有晋国的楼氏和狐氏大量使用单骑走马。
而在旷野之上，确确实实有着许多身穿晋军战袍的单骑走马小队，他们分散的时候追击落单的鲁军，发现有成群的鲁军则是聚拢起来围猎。
在季孙宿的注视中，从营寨逃出去的鲁军根本跑不远，投降慢了就要变成旷野上的一具尸体。
“原来单骑走马是这么用的？”季孙宿莫名的想到。
怎么用的？
旷野之中楼氏或狐氏的骑马之人，他们追击鲁军有多种选择，可以是骑马的时候射箭，也能够冲上去用戈杀人，更多则是拦住之后下马厮杀。
异邦是怎么样？多数只是骑马代步，临近作战下马步战，能够骑马射箭便是精锐中的精锐。
而现在的异邦还没有琢磨出拉扯步兵的战法。什么战法？其实就是骑马溜着敌军的步兵玩，将敌军的战线拉长，趁敌军队伍松松垮垮再上去交战。
这一套战法始出于楼烦人，后面被月氏人学去，又被东胡人学到，轮到匈奴人使用则是被发扬光大。
季孙宿现在无比渴望太阳赶紧落山，前方在抵抗的己方部队拖得时间更久一些，要不然他就要栽在这里了。
而季孙宿所不知道的事情是，晋军绝对可以从他这个方位进攻，单纯就是楼令刻意保留了这个缺口。
在旷野执行追击任务的楼氏和狐氏单骑走马，他们也得到嘱托，不允许他们攻击或是俘虏鲁国的贵族。
大批大批的鲁军退到季孙宿所在的区域，人一多可算是稳住了战线。
晋军发现推进困难之后，郤至找不到体能充沛的部队使用，只能接受暂时停止进攻的格局。
“看着你们是一点都不累啊？”郤至问道。
楼书和楼乞严格执行一点，也就是不让郤至超出视野范围之内。
“甲士已经冲杀了一刻钟，体力消耗得差不多，要不然我还能继续冲。”楼乞很是实诚地说道。
楼氏的甲士身穿三层甲，最外面是鱼鳞甲，里面有一层皮甲和一层布甲，再加上携带的武器，负重超过三十五斤。
所以，他们能连续高强度作战十五分钟，真的是无比厉害了。
其实，重步兵确实是那样子，进入交战状态通常很难坚持十五分钟以上，硬挺着只会是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而重步兵这个兵种，他们在战国时期的魏国算是到达巅峰期。
所谓的巅峰期不是说多么能打，指得是能够负重行军数十里还可以参战。
其它时代的重步兵？反正不像魏武卒在体能上显得那么厉害。
郤至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部队留下驻守，你俩随我回营。”
楼书和楼乞异口同声应道：“诺！”
随同而来的两百甲士，还有多少呢？
一个一个数过去，来了两百名甲士，竟然是一个都不缺。
不是说没有甲士受伤，伤患肯定有，只是没有人阵亡或失踪。
觉得离谱吗？一点都不！
鲁军没有列装破甲的武器，拿楼氏的甲士一点办法都没有，尤其是鲁军处在全面劣势的一方，更无法威胁到楼氏的甲士了。
郤至临走前看了一眼残存的鲁军，脸上有着很明显的讥讽嘲笑。
尽管对于晋军来说攻势非常顺利，只是绝非一个下午就能够彻底击败鲁军。
那一个下午，鲁军被挤压到主营盘的一角，一直抵抗到夜幕降临。
鲁军次大营有更多的时间用来准备，可是一样没有能够挡住冲营的晋军，不过却是固守住了营盘中央。
其它鲁军的小型营寨则是被发起攻势的晋军一波攻克。
大批溃逃的鲁军跑到野外，他们有的向暂时没有沦陷的己方营寨跑，有的则是一头蹿进旷野之中。
在这个时候，到了楼氏和狐氏的骑马步兵发挥速度优势的时间，他们两千余骑在一个下午取得了十分惊人的战果，杀死以及俘虏了近六千的鲁军。
郤至在夜晚才归营。
楼令先跟浑身浴血的郤至聊几句，再用责怪的眼神看向楼书与楼乞。
“你别怪他俩。你都劝不住我，两个小辈能怎么样。”郤至看来是心里有数的。
楼令看向郤至。
“你们楼氏尽出猛人啊！他俩率两百甲士取得的战果，比之三千大军都要多。”郤至很是赞叹。
楼令知道自己的种好，家族的甲士战斗力怎么样就更清楚了。
“一把老骨头，还不认老？”楼令实在是忍不住：“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赢了也是输。”
郤至直接乐了：“跟楚军交战我可不敢上阵搏杀，鲁军嘛……”，话不用多说，反正就是一脸的瞧不起。
必须重申一次，真不是鲁人的个体武力不行，主要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你故意放走鲁军高层是什么意思？”郤至笃定楼令就是刻意放走，要不然其实想俘虏几个鲁国上卿玩一玩的。
那是楼令事先交代全军，不能杀死或俘虏鲁军的高层，有再好的机会都要放走。
要不然，光是派军从另一侧进攻，鲁军只会被瓮中捉鳖。
楼令笑眯眯地说道：“我们知道他们是废物，当然是让他们在后面继续发挥本色。”
郤至之前没有多想，听到楼令那么讲，一脸错愕地说道：“还真是这样啊！”
道理太简单。
明确知道谁带兵不行，尤其确认他兵败之后还是能够继续掌权，为什么要杀死或俘虏呢？当然是让他继续祸害自己的国家啊！
楼令带着郤至来到悬挂山川舆图的位置，在山川舆图上指了一下路线，说道：“我们这一边太早分出胜负，宋军绝对不敢有下一步动作。在接下来，我们就是直逼‘曲阜’了。”
到现在，楼令还是不明白鲁国高层哪来的勇气，敢于集结主力来跟晋军打野战。
鲁国君臣不知道自家军队的战斗力……，或者说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废物吗？
话说，鲁国多少年没有独自对外打赢过国战了？好像至少有个三十年的时间以上吧。
这是真的！
鲁军跟齐军打大规模战役就赢过一次，其余全部输了。
更搞笑的事情是，鲁国征讨小国也能够首战给战败，后面再用数量去堆赢。
近三十年来每一次都是晋军带着鲁军一块爽一起飞，是不是这样让鲁国君臣产生自己也很能打的错觉？
“我怎么觉得中行吴会主动去攻击宋军？”郤至说道。
楼令有这一方面的担忧：“若是那样，可别怪我要针对中行氏了。”
“哈！？”郤至怎么就不信呢。
曾经的郤武子可是一度忍不住要讨伐荀氏，还是楼令好说歹说才没有真正实施。
从楼令和郤至的称呼中可以看出一点，他们已经将中行氏和智氏区分开来，要不该称呼荀吴，也不会单独挑出中行氏。
可别以为只是称呼上的问题，更深层面意味着至少楼氏和郤氏认定荀氏会发生分裂。
“你是希望中行吴自行主张，还是不希望发生？”郤至看笑话不嫌事大。
楼令摇头说道：“没有太特别的想法。”
看上去中行吴比中行献子还能忍，应该是不会做出冲动的事情。
“你还是多担心在‘虎牢’的上军吧。”郤至顿了顿，不掩饰自己看笑话的心态：“智氏的那一位可不安分。”
楼令眼眸的瞳孔一阵收缩。
作为个体且有智慧的人，追求利益是一种天性。
想要分家的智罃确实是会有更多的主观性，太容易出现失控。
“你以为为什么‘虎牢’的信息要每日一送？”楼令问道。
很多时候楼令不光要应对列国博弈，还要当晋国的糊裱匠，真心是觉得挺累。
当夜，楼令整理汇报上来的信息，得出一个白天就俘虏一万两千鲁军，以及杀死将近四千鲁军的战果。
一个白天的时间而已，数量就三万左右的鲁军直接没了一半还多，晋军是战斗力很强没有错，看着确实也是鲁军太差劲了。
当晚的凌晨，季孙宿带着部队趁着夜色转移。
要是数量少的话，趁着夜色是有可能悄声无息跑了。
季孙宿却是玩一手不抛弃不放弃，数千人一起行动的动静很大，一下子被晋军察觉到了。
时间大概是临近凌晨的卯时吧？
楼令被从睡眠中唤醒，得知鲁军尝试突围，压根没有觉得意外。
鲁国的权贵是脑子不太好的样子，不代表他们会留下等死或被俘。
可能在夜初时分，鲁军高层已经大概算出损失，一定会被损失所震惊，一阵懵逼之后，满心思就想着赶紧溜掉。
“书和乞在追击吧？”楼令问道。
楼冰说道：“中军佐也出动了。臣所知道的情况是，中军佐与书、乞会合正在一起追击。”
整场战役怎么打，事先楼令已经做好了相关的部署，到目前为止鲁军的选项全被猜中，自然不用楼令多做调整。
“这位老哥，他这一次太亢奋了吧？”楼令知道郤氏很讨厌鲁国，更知道郤至因为郤武子的事情一直憋着气。
楼令问了问时间，干脆命人着甲，一边说道：“说不定我们几天后就能够追上先行向‘曲阜’逼近的新军将了。”
新军被拆成了两个部分。
中行吴率军去跟宋军对峙。
邯郸旃则是得到迂回向“曲阜”进发的任务。
中军跟鲁军打了一天就分出胜负，其实这个也是楼令事先没有料到的事情。
这一下，变得让邯郸旃先行逼近“曲阜”有点失去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