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元死了？这可真是……，该怎么说呢，不是太让楼令感到意外。
去年，华元在晋国被惊吓到昏厥，事后倒是有很好的调理了一段时间，问题是他的年纪有点大了。
回到宋国的华元很忙碌，并且是一直带病状态在忙。年纪一旦大了，即便是没有恶性病，忙碌到日常缺乏睡眠，几乎等同是在当蜡烛，生命力将会很快燃烧殆尽。
华元对宋国很重要。
事实上，不是华元善舞长袖的话，宋国根本就是一个受气包，不止要被编故事诋毁，曹国这样的小国都能够时不时欺负一把。
华元能够做到跟晋国的中军将和楚国的令尹同时交好，光是这一点就显示出他对局势的把控很到位。
晋国和楚国为了争夺霸权，两国多少会担忧一打变成不死不休，需要有人充当从中转圜的角色，华元就是抓住了这个机会。
同时也是华元抓住机会，使得晋国重视宋国，改变了宋国在中原列国的外交环境，更是抱上晋国这只随时可以派兵支援的粗大腿。
了解到是什么情况了吗？不能说宋国有今天全是华元的功劳，可是他的功劳占比绝对不小。
春秋三百年的时间，华元乃是列国当中公认的第一外交官。
现在，华元过世了。
先后听到那个消息的几个晋国卿大夫，他们各自有私人的情绪和想法。
其他人且不提，楼令跟华元的接触次数并不多，乍一听到华元病逝消息的时候，情绪波动却是一众卿大夫中最大的那一个。
晋国开始改变国策，应该是华元第一个察觉并做出实际的反应。
宋国背离晋国转为投靠楚国，由于时间尚短且宋国没有与晋国进行交战，实际的影响并没有真正显示出威力。
可是，仅仅宋国实际转为投靠楚国，他们的使者在列国走动游说，不能说没有对晋国产生影响。
一个优秀的外交官，他不止可以让本国的环境变好，并且绝对可以左右国际的局势。
时下正是国际风云交汇的时刻，正在组局的华元却病逝，以他之前正在做的事情而言，无疑会对晋国是一种利好。
宋国跟楚国的关系并不好，他们甚至可以说是世仇。
要知道楚国可不止一次围困宋国的都城，光是逼得城内吃人渡过难关就有三次。
宋国的“商丘”都被楚军逼迫到吃人渡过难关，可以想象其它城池的境遇到底是怎么样了。
之前纯粹就是华元善舞长袖，他在楚国高层不缺好友，对内又能够让宋君与一众同僚信服，极短时间内说服了宋君与同僚，使得宋国的国策瞬间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华元一死，楚国那一边还会相信宋国吗？
或者说，失去了华元的宋国，没有了他的强力控场，宋国内部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死了啊？可算是死了。”郤至只记得华元几乎是栾书的跟班，一直死皮赖脸在讨好自家的兄长。他近几年当起了乐子人，不代表什么都不了解：“他这一死，宋国和楚国可能生变了。”
楼令刚才在写公文，内容是让中行吴和邯郸旃撤兵。
为什么撤兵？当然是跟华元的死亡有关系。
华元是宋国的右师，他的死亡扯不上国丧，跟晋军与宋军交战是否伐丧行为没有关联。
之所以楼令让新军撤回来，根本原因是现在不能跟宋军交战，要不然就是等于逼迫宋国一条心跟楚国走到底。
“你认为谁去‘商丘’吊唁？”楼令问道。
郤至想都没想，直接说道：“当然是新军将了。”
楼令一想，说道：“也对。”
晋国这一届的卿大夫之中，楼令、士匄、中行吴、郤杨都算是新生代跟华元接触次数有限，郤至不喜欢华元没有建立私人上的交情，智罃和士鲂倒是没少跟华元接触，只是邯郸旃肯定最为合适。
邯郸旃初次当卿大夫的那一段时间，正是晋国与宋国进入蜜月期的岁月。算起来邯郸旃也当过栾书的跟班，当时跟华元成了朋友。
“不救‘陶丘’了？”郤至问道。
按理来讲，曹国的都城“陶丘”遭到四万宋军围攻，驻扎在“城濮”的曹军怎么都要回去救援自家都城的吧？
曹国陷入那样的危局，他们要是有脑子也该寻求与卫国的和解，交还“城濮”给卫国再赔礼道歉。
那样一来，晋军不用帮卫国夺回“城濮”的控制权了。
然后，楼令要求邯郸旃和中行吴撤兵，看着确实是放弃对“陶丘”的救援，对子臧无疑是一种失信。
“……”楼令真不是地地道道的春秋生人，一直以来很努力在装得不与他人显得过于格格不入而已。
当然了，楼令不能直接说就是要失信，真的这样干会怎么样？其他时代作为当权者，为了国家可以不顾个人的信誉，在春秋时代则是不行。
所以，楼令失信不止会损害中军将的信誉值，也会让人不敢和自己当朋友。
“对子臧失信便失信了吧。”楼令起码在郤至面前不用太藏着掖着。
根据一些事迹来看，改变晋国国策的人是楼令。
到了现阶段，旧有秩序就像是一块挂在窗户上没有垮掉的碎玻璃，只差有人轻轻一碰就要碎得满地。
事关国家大事，楼令不介意去当那个触碰窗户，导致碎玻璃满地的人。
“华元突然病逝，宋军会自行撤离，稍微等一段时间便是了。”郤至算是在为楼令进行找补。
新军离开只是一天的时间，他们被楼令派去的跟追上，花了一天重新回到“濮阳”的郊外。
卫国君臣暂时不知道华元病逝的消息，倒是已经知道曹国都城“陶丘”的事情。他们对于晋国晋军开拔有所猜测，得知刚走一天的晋国新军又折返，有那么点摸不着头脑。
在这一段时间，恰好又是卫君衎发病的时间。
卫君衎因为晋国收留孙林父以及剥夺“戚”地非常不开心，没有找楼令撒泼已经算是控制了自己。
之前，卫君衎想着晋军会帮自己夺回“城濮”这一块失地，好歹算是有一些安慰。
等卫君衎得知晋国新军去而复返，实在是控制不住，匆忙想要出城找楼令或郤至诘问。
“君上，能不再任性吗？”宁殖有种要疯的冲动。
他们连放过孙林父以及舍弃“戚”地的事情都干了，等于已经实际对晋国服软。
才过去几天啊？卫君衎就想去朝晋国中军将发怒。
“您这样，我们之前的委屈不是白受了吗？”宁殖有点抓狂。
宁殖是得到卫君衎要出城的消息，结合晋国新军去而复返进行猜测，以及卫君衎的为人和性格，哪里猜不出卫君衎究竟干什么事情，堪堪在卫君衎将要出城门之际追了上来。
在宁殖堵到卫君衎讲道理的时候，其他卫国的贵族得知消息急忙赶了过来，配合宁殖劝起了卫君衎。
“我总感觉事情会越来越糟糕。”宁殖指得是卫君衎太不稳定了。
孔烝鉏抿了抿嘴，无声点头对宁殖的说法表示认同。
其实，卫国出了太多不靠谱的国君，整得卫国贵族都有些习惯了。
只是吧？以前国君不靠谱顶多就是内乱一阵子，不会闹到在亡国边沿来回晃悠。
现在的情况明显不一样。
他们这一群贵族事后有私下进行过复盘，认为晋国没有像处置郑国和鲁国那样对待卫国，真的是卫国的一次大幸运。
更聪明的人，他们已经猜出是卫君衎误打误撞，用请求晋国在卫国设立“将军”避免更多疆域遭到割取。
既然有了那种猜测，自是代表他们对于晋国有了更深的了解，难免会为卫国的未来感到担忧。
孔烝鉏是谁？他是卫国多个孔氏家族其中一家的世子。在历史上，他留下了极大的负面名声，使用“以卜定嗣”的方式干涉了卫国之君的选定，后世注疏视为卿大夫集团干预君位传承的重要例证。
宁殖想要继续表达自己的意见，听到城门洞传来马蹄声，转身看了过去。
他们在城内，城门洞传来马蹄声自然是城外而来。
来者是晋军的战车打头，一共三乘过后，包括配置的步兵，有两百多名晋军先入城。
这一批晋军入城之后，他们各自选定位置站岗。
随后，承载楼令的厢车也开进城内。
楼令没有马上下车，他稍微推开厢车的窗户向外看，一眼就看出聚在城门附近的卫国贵族有点多，乃至于史官都在。
话说，楼令进城做什么？他并不是知道卫国君臣在这边上演闹剧才赶过来。
在晋军出现之后，现场的卫人已经皆尽安静下来，看到带有楼氏家徽，哪里不知道楼令亲自过来了。
其实，晋军的出现让在场的卫人都有点紧张，以为晋人变卦要向卫国动手，直至看到楼令乘坐的厢车才放下心来。
“诸位这是？”楼令下车，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
接着，楼令看到卫君衎向自己走来，行礼进行了问候。
“晋卿突然入城，这是……”宁殖抢在卫君衎之前先抢话。
楼令笑着说道：“‘濮城’已经回归卫君治下，特地前来会知。”
一直安静观看闹剧的孔达闻言向前走了一步，说道：“听闻宋军正在攻打‘陶丘’，不知道伯国可有什么安排。”
这位孔达便是孔烝鉏的父亲。他现在是卫国执政的热门人选之一，比之宁殖的呼声更高。
有在关注卫国政治格局的楼令当然知道孔达是谁，只是楼令先看了一眼宁殖，才对孔达说道：“宋国右师病逝，围困‘陶丘’的宋军已经在撤退。”
卫国君臣出现了喧哗。
他们之中不是没有人知道那两个消息，只是更多的人不知情，才会出现明显的喧哗声。
孔达想了想，问道：“不知道寡君有什么地方可以相助晋卿呢？”
不少卫国贵族开始偷瞄起了宁殖。
毕竟，宁殖在跟孔达竞争执政，现在孔达在讨好晋国中军将，明显是在晋国这边先得分了。
可是，他们不好判断会由宁殖或孔达担任执政一职，原因是卫君衎并不按照常理出牌。
目前卫国所谓的“常理”就是谁能够有效跟晋国沟通，他便是适合来担任执政。
反“常理”的现象则是，卫君衎会因为那人讨好晋国太明显，偏偏不让他如意。
楼令左右看了看，并不认为在城门是个好的谈话场所。
有点问题的地方在于，卫国暂时没有执政，卫君衎在场的同时，孔达跟宁殖这两个执政热门人选也在，搞得他仨不提更换地点，其他人都不好讲出来。
给出明显提示的楼令没有等来有人提议换地方，琢磨着这个世界果然是一个草台班子，索性也就讲出真正的来意：“因为一些原因，所以我们需要继续在‘濮阳’郊外逗留。”
卫君衎明显很不高兴，满脸的五官都在抗拒，要说话被孔达和宁殖同一时间迈步，挡住了卫君衎与楼令的直视。
“殖会协调各个家族，尽量为伯国提供粮秣。”宁殖率先说道。
孔达慢了一步，找补道：“若是晋卿需要匠人，达亦可进行协调。”
两人表现出来的竞争意识太过强烈，只能说懂的都懂。
楼令就算是讲场面话也要讲两句，分别感谢了宁殖和孔达二人，随后对卫君衎进行了告辞。
一直在被干扰的卫君衎就没有说话的机会，可算与楼令对视的时候，满脸不悦地问道：“晋军要在寡人的都城外待多久啊？”
楼令直接无视卫君衎的不悦，就实说道：“视宋国动向为准。”
卫君衎又问道：“你们怎么不去‘陶丘’外驻扎啊？”
若是晋国在关注宋国，确实是去曹国境内驻扎最合适。
那不是楼令现在不想刺激宋国君臣吗？隔着一个曹国驻扎才是最优的选项。
楼令不需要跟卫君衎解释太多，拱手行礼就迈步向厢车，不久后消失在卫国君臣的视野范围之内。
“寡人实在是受不了这种委屈啊！”卫君衎大喊。
一众卫国贵族赶紧围上去各种劝，场面瞬间变得混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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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将曹国都城陶丘写成宛丘。那一章无法修改了，抱歉！
另外，明天有事情，可能无法更新，需要请假一天。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