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连耀活到如今,也只孔雀开屏了这么一次。
偏偏还彻底暴露了自己的缺陷。
他想起书里写的,说孔雀开屏的时候,前面固然美丽,但转到后面,就是屁股眼了。
鲁迅先生诚不欺我!
再一听到姜芙说起扫盲班,连耀顾不得自怜自艾,难掩激动地问道:“你真的打算开扫盲班?”
政委之前就说过,像盛阳、安东等地,从前年开始就在陆陆续续扫盲,他一直在盘算着,什么时候也在驻地开个识字班。
可惜,一来部队里识字的人本就不多,二来训练任务又重,政委原本看好连耀,但他没多久就被选中,去了战场。
战争一直持续着,每天都有人伤亡,何况敌人毕竟不真的全是纸糊的,当初打小鬼子用了十四年,打老蒋用了四年,谁知道打老美又要多少年?
事分轻重缓急,所以,政委这份催人读书识字的心也就淡了。
再后来,等连耀受伤回国,他私下里和政委提过两次,又因为或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依旧不成。
“是啊,你觉得怎么样?”
“好是好,就是……”
连耀想的更多一点。
不料,姜芙打断他后面的话:“好就完了,而且我这算是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吧?这又不是违反大政方针,前进路线的事情,何况我连小学都弄起来了,再弄个识字班,算得了什么?”
连耀一寻思,还真是。
因为憋着一口气,姜芙的动作非常快。
甚至只象征性地给师部那边递了一份报告,就直接在食堂门口的小黑板上写了开班通知。
作为其无脑粉丝的李嫂子说话更直接:“干就完了,老娘们凑在一起认个一二三,不当睁眼瞎,管他们那么多逼逼叨叨呢!”
在她朴素的认知里,能长头发,谁也不愿意当秃子,能写会算,谁也不愿意做文盲!
筹备开班那几天,姜芙把师部的报纸都翻了一遍,对各地扫盲运动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她指着其中一篇报道,跟连耀商量:“你看这里写的,有人认为,每个人用150个小时的时间,理论上就可以认识1500-2000个汉字。我想了想,其实咱们把要求放得再低一点,用50个小时左右,认识500个常用汉字。”
每天1小时,平均一天学10个字,2个月下来,就可以完成教学任务。
连耀觉得500个字还是有点少。
姜芙笑着说出下一步计划:“这是识字班,两个月结业,只负责能认、能读、能听。成绩优秀者,可以进入写字班,必须保证每一个字都写得出来,识字量达到1500字以上,另外还要掌握算术基础课程,同样是两个月结业。要是依旧能够保持成绩优秀……”
连耀忍不住追问道:“能怎么样?”
姜芙故意不说:“到时候就知道了,我只怕没人能坚持下来。”
连耀刚想说他也去,她立刻补充一句:“我们只招收文盲!已经认字儿的同志就不要占用资源了!要知道,教育资源也是非常宝贵的!”
原本还想去混个学霸当当的连耀:“……”
哎,就有一点脸热。
等政委意气风发地从安东回来,心想小姜同志再怎么心热,冷静期一过,她也该忘了那事儿吧?
结果,他刚一下车,就被拉去给识字班的开班仪式讲话了。
姜芙特地在小学操场上弄了一个开班仪式。
好在政委见惯了大场面,一听说给军属们开了识字班,他连声说好,又鼓励了一番。
当晚七点,教室里坐了不少人。
有姑娘,小媳妇,中年嫂子,半大老太太,挤挤挨挨地坐满了教室。
姜芙又惊又喜:“咱们的宣传工作做得很到位嘛,居然来了这么多人,还都是妇女同志!”
王老师环顾四周,在她耳边泼了一盆冷水:“姜校长,你再注意看看。”
就连旁边的张老师也露出了一脸苦笑。
姜芙再一看,终于发现异样。
这一个个的手里都拿着啥玩意儿啊!
你是来上课的还是来做针线活的!
更有甚者,一脸高兴地跟同伴念叨:“哎呦,你看点了好几根蜡,比咱家里亮堂多了,一根蜡烛就要三百多块钱(旧币价格,相当于新币三分多)呢,我可舍不得……”
“就是,趁亮,我把孩儿他爹这鞋纳出来,死老爷们太费鞋了!”
教室里嗡嗡声一片。
瞧这又是鞋底子,又是线笸箩的,敢情是跑这儿来集体缝缝补补,外加谈天说地了?
姜芙一阵无语,心里嘀咕,我真是高估了这群人!
好在她多多少少也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看了一眼时间,姜芙对两位老师点点头,让她们去后排坐着。
今天这第一节课嘛,当然还是姜校长亲自来上。
“来,同志们,咱们上课了。”
姜芙清清喉咙,又笑着继续说道:“大伙应该听孩子们回家说过了,能在驻地里读书,十分不易。同样,咱们这识字班也不是说有就有,我跟上级领导立了军令状,学得好,这地方就一直办下去,学不好,指不定哪天就关门了。各位同志,大话已经说出去了,以后我在领导面前是横着走,还是缩着头,就看你们的表现。”
跟军属们打多了交道,她早就不说那些大道理了,怎么直接怎么来,什么通俗易懂说什么。
一听这话,众人多少有所收敛,把东西收了收。
“我先说个笑话吧。”
姜芙看在眼里,觉得大多数人还是能把道理听进去的,于是更多了几分信心。
“这事儿啊,就发生在晋省,刚过去没多久,还是去年的事儿。说是去年三月份,就在国际劳动妇女节那天,有几位同志去参加县里的表彰大会。说起来,这几位同志都是劳动好手,道德模范标兵,不然也不会有资格去开会,是不是?”
看着所有人都一脸专注地听着,姜芙又道:“咱乡下人很少进城,去了城里看啥都新鲜着,正好看见有人刚买了麻花,香得很。
她们就跟人打听,那人也是个糊涂的,随手一指,说就在前面。几位女同志兴冲冲地往前走,走啊走,看见一个地方用苇席挡着,一会儿有人进去,一会儿有人出来,她们心说这肯定就是卖麻花的地方了,也闷头往里走。
然后就看见一男的蹲在里头,冲她们一声大喝:‘别动!你们是干什么的!’几个人闻了闻味儿,疑惑极了:‘来买麻花!’
旁边有人听见动静,赶紧把她们拽出来,指着外面墙上的大字,气得不行:‘这字儿写得斗大,居然不认识,写的是‘男厕’不知道吗?’”
笑话就在这里戛然而止。
还有人尚未反应过来。
而几个反应快的,却已经顾不得捂嘴,当堂哈哈大笑起来。
“哎呦喂,跑人家男厕里买麻花,那味儿还怪好哩!”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