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员痛苦而虚弱的呻吟刺入阿廖沙的心脏,只见那名帮助拖拽瓦西里的队员,胸口绽开一团刺目的暗红,鲜血正汩汩涌出,染透了肮脏的棉袄。
“伊万……”阿廖沙厉声嘶吼,回应他的只有洞外更加疯狂逼近的弹雨和队员软瘫在地上,身体抽搐时候哀求的眼神。短短呼吸之间,他的眼里渐渐凝固,再无亮色。
“用手雷封住甬道口……”阿廖沙双目赤红,一边对着仅存的几名还能战斗的部下咆哮,一边将瓦西里沉重的身体拼命往更深、更曲折的防空洞深处拖去。
子弹打在甬道拐角的混凝土墙上,碎石飞溅。
阿廖沙将瓦西里安置在一堆废弃的电缆盘后面,已经精疲力竭。他当然知道此刻生死交关时候,哪里容他休息。
挣扎着爬起来,从旁边一个队员的尸体旁边捡起一把AK47,“哗啦”一声上了膛。
“狗娘养的混蛋……”他啐出一口梗阻在咽喉的唾沫,脸上的肌肉因暴怒而扭曲。“去死吧……”绝望时候的呐喊,随着枪膛里的子弹一起喷射出去。
守卫入口的最后两名队员依托着残破的掩体疯狂射击,手雷爆炸的火光在狭窄的空间里不断闪烁,震耳欲聋。
“噗……”一名队员的头盔被掀飞,半个脑袋瞬间消失。
“啊……”另一名队员腿部中弹倒地,随即被一串子弹钉死在地上。
随着他们的死亡,甬道口出现了几个穿着白色伪装服的身影,如同白色幽灵一般,交替掩护着冲了进来。
“咔咔咔……”空枪挂机的声音传来,状若疯狂的阿廖沙终于冷静下来,环视还在负隅顽抗的两个部下,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年轻通讯员,视线最后落到躺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瓦西里,他从怀里掏出了手枪,机械上膛后,倒转了枪口。
冰凉金属在嘴里散发出特有的味道,让他有些作呕。
忍住口中的不适,他的手指缓缓扣住扳机,闭上了眼睛。
维也纳郊区,面包车在白雪皑皑的道路上艰难爬行。
鲁娜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闭着眼睛,身体随着车厢的晃动而摇摆。
行动暴露并不是最糟糕的,目标列别杰夫在枪战里生死不明,这才让她感觉到一种激烈的挫败感。
“嗡嗡嗡……”口袋里的卫星电话猛烈震动起来,
“修女杰卡娜……”鲁娜报出了她的行动代号。
电话里米哈伊尔沉稳的声音传了出来,“情况如何?”
“失败了……”鲁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的疲惫,发自内心的疲惫。“目标区域是精心布置的陷阱,我方损失惨重,被迫撤离。我留下了一对眼睛,应该能掌握对手后续的情况。” 她顿了顿,补充道,“麻烦的是,目标在交战中是否出现意外还未可知。我需要情报支援,以便制定下一步行动计划。”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米哈伊尔似乎在跟谁说话,好一会才说道:“你们先撤到安全屋,等待进一步指令。保持频道清洁,随时联络。”
“明白。”鲁娜挂断电话,望向车窗外飞掠而过的被白雪覆盖的荒凉景色。说来也怪,跟米哈伊尔通话后,她的心境突然就平静下来了。
马岛李宅书房里,李安然缓缓放下电话,太阳穴一阵阵悸动,感觉很是不好。安德烈的叛变,留下的空间原本是想着放弃的。鲁娜带着两个小队的暗夜天使出击,居然会遭遇失败,这在过去简直是难以想象的。
“情报支援啊……”李安然呢喃念叨着。
一双柔荑爬上他的头顶,恰到好处地揉捏起来。
李安然舒服地发出一声轻哼,身体歪了一下,融入了一片温暖之中,脑子却极速转动起来。
阿廖沙一家独大是绝对不允许的,那么让身后的米拉贝尔去莫斯科负责安德烈留下的烂摊子如何?
这个念头刚生出来,就被他立刻掐死了。
开玩笑,米拉贝尔顶多就是一个用色相行骗的骗子,要她去管理那些牛鬼蛇神,分分钟被吃得渣都不剩。
“轰轰轰……”远比手雷更沉闷、更震撼的几声巨响猛地从防空洞主入口方向传来,整个地下空间都在剧烈摇晃,天花板簌簌落下灰尘和碎块。
紧接着密集如爆豆般的枪声大作,冲锋枪的扫射,霰弹枪的轰鸣,甚至还有RpG火箭弹的尖啸。
“乌拉……” 粗犷的俄语吼叫声穿透了枪声和爆炸声,如同愤怒的熊吼传了进来。
洞内突入的敌人动作明显一滞,随即便如潮水一般退了出去。
“灰熊到了……”防空洞深处,有人带着哭腔喊了出来。
阿廖沙扣在扳机上的手指一个痉挛,好在没有触发枪锤,他却是恍若未知。
猛地从掩体后探身看去,洞口外pKm机枪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明显不是敌人的武器。
“宰了他们……”阿廖沙带着劫后余生的兴奋咆哮着,浑然没有觉察到他的脸上已经泪水横流。
“清道夫呼叫老巢,目标区域出现强力第三方武装,我方出现伤亡,请求立即撤退。”中情局行动队长对着耳麦嘶吼,一枚流弹擦着他的头盔飞过,发出刺耳的尖啸。
短暂的沉默后,耳机里传来亨特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背景似乎还有车辆引擎的轰鸣:“授权撤离。”
“明白……所有人交替掩护,撤……撤……撤……”行动队长立刻发布了命令,进攻的潮水瞬间变成了退潮。
在呛人的烟雾弹的掩护下,他们拖着同伴的尸体或伤员,快速朝工厂外退去。
而支援部队在遭受狙击手的两次精准射杀后,也停止了追击。
阿廖沙靠在冰冷的混凝土墙上剧烈喘息,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血污,看着甬道里弥漫的硝烟和横七竖八的尸体,还有瓦西里那张失血过多、毫无生气的脸。
“赢了……我们活下来了……”电讯监控员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
阿廖沙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瓦西里身边,蹲下探了探他的颈动脉。
微弱的跳动还在。他撕开自己的皮袄衬里,扯下相对干净的布条,死死压在瓦西里肩头那个可怕的创口上。
“叫医生!快!”他对着身后吼道,声音里带着胜利的喜悦。
亨特副处长那张冷峻如石刻的脸上,此刻阴云密布,几乎要滴下水来。他坐在一辆深色轿车的后座,车窗外是俄罗斯内务部威严而森严的大楼轮廓。
精心策划的钓鱼行动,调动了精锐的清道夫行动队,甚至提前激活了埋在阿廖沙团队内部的鼹鼠……结果呢?
目标阿廖沙不仅没死,反而在最后关头被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亡命之徒给救了。
清道夫行动队损失惨重,被迫狼狈撤退。
更让他怒火中烧的是,维也纳那边送上门的猎物也被人给叼走了,精心策划两个多月的结果,就是一无所获。
“废物……一群废物……”亨特一拳狠狠砸在真皮座椅上,胸膛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
他精心搭建的舞台,本应上演一场震慑整个欧洲地下情报界的世纪葬礼,结果却演砸了,怎么不叫他心里痛恨不已。
轿车稳稳停在内务部大楼的专用通道入口。亨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恢复了那副冷峻、深不可测的表情。
在出示了特殊通行证件并经过严格安检后,亨特在内务部一名面无表情的中校军官引领下,穿过戒备森严、铺着冰冷大理石的长长走廊,最终来到一间位于大楼深处、没有任何标识的厚重橡木门前。
军官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进。”
门被推开。房间宽敞,但陈设异常简洁,透着一种冰冷的权力感。
巨大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个头发花白、面容严肃、穿着挺括内务部制服的老人。他就是俄罗斯联邦内务部负责反恐与极端主义事务的副部长,谢尔盖·彼得罗维奇·沃尔科夫。
沃尔科夫抬起头,锐利目光扫过走进来的亨特,没有任何寒暄,直接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亨特先生。你的脸色告诉我,似乎行动不太顺利啊?啊哈哈哈……”
亨特并不在乎老头言语中的嘲弄,在椅子上坐下,毫不避讳地迎上沃尔科夫审视的目光。
“彼得罗维奇部长,”亨特的声音平稳,“维也纳的行动遭遇了计划外的强力干扰,列别杰夫安然无恙。至于莫斯科……是的,我们遇到了些阻碍。”
亨特终于还是有些心虚,借助身体的转动平复了一下心绪:“阿廖沙·伊万诺夫,您应该对这个名字不陌生。他就是藏在阴沟里的臭老鼠,是不折不扣的恐怖分子。”
“阿廖沙·伊万诺夫……”沃尔科夫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哒哒声。“我听说过他,现在是储蓄银行的安保经理。他曾经是克格勃派遣东德的情报分析官,回莫斯科后跟随安然李先生,短短几年就发达了起来。”
沃尔科夫眼里透着玩味,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他可不是什么恐怖分子,反而是莫斯科的名流,不知道多少人要抢着和他套近乎呢。”
“有确切情报显示,他与近期一系列针对西方目标的未遂袭击,以及敏感军事技术的非法交易有关。其中一些技术,可能直接威胁到我国的国家安全。”亨特的语气极为肯定,似乎已经准备把阿廖沙送上绞刑架了。
沃尔科夫灰色的眼睛微微眯起,眼里的嘲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厌恶。“亨特先生,信口开河,给人罗织罪名,这些事你们阿美人玩得很溜……我想应该提醒你一下,这里是俄罗斯,不是你们阿美。”
“部长先生。”亨特露出一丝公式化的微笑,“我们无意干涉贵国的内部事务。但阿廖沙·伊万诺夫是一个国际性的威胁,一个毒瘤。清除他,符合我们双方的利益。”
他顿了顿,抛出了交易的砝码,“作为回报,我们愿意分享高加索的军事情报,以帮助贵国军队打赢……本应该赢的战争。”
沃尔科夫敲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停顿,脸上明显带有怒色,“亨特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
亨特微笑着耸耸肩,算是接受了沃尔科夫的警告。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壁炉里的火焰发出的哔哔啵啵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