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金娘一笑，我们都不说话了。
洪瘸子又说：“金娘，留我一条命，我还有大用处。”
“你能有什么用处？”
洪瘸子站了起来，环视一圈，笑着冲我们点了点头。
“各位，你们要去打王老三对吧？王老三的营地里，有不少日本人，打王老三其实就是打日本人，我说的没错吧？”
见大家都不说话，他继续说：“当年，我给那个日本军医打下手，见识过他们毒气弹的厉害。我跟你们说，有几次，他们抓了不少人，绑在山里，然后远远的放炮，还用飞机扔炸弹——都是毒气弹。”
“打完之后一天两天，那日本军医就带人进山，看看毒气弹的效果。当时，我也跟着，还帮着他背着地图，背着实验记录。我可以告诉你们，日本人可不止一种毒气弹！”
我点点头：“这日本军医，挺相信你的啊。”
洪瘸子笑了：“他们这试验见不得人，也不敢明目张胆抓人。我就帮着他，骗一些叫花子当试验品。还有，我经常带这个军医逛窑子，他相信我。”
我点点头，没说话，心想这兔崽子是真该死。
乔金娘开口问：“你的意思是，有你在，就不怕他们的毒气弹了？”
“那也不是，但我最起码知道是什么毒，有些中毒轻的，我也知道怎么处理。”
许文山和王顺，已经点起了烟，乔金娘听了，也扭头和三镖低声商量着什么。
洪瘸子一看，赶紧对我说：“刀爷，炮弹不长眼，保不准谁就中了招。带上我，用不上最好，万一用上了，能保命。”
我点点头，看着乔金娘。
她没有说话，只是朝我身后的洪颜招了招手。
洪颜慢慢走过去，坐在乔金娘身边，两人低声说了几句。
洪瘸子忙说：“姑娘，救救你爹吧。”
乔金娘笑了：“两位当家的，这是老洪的亲姑娘，洪颜。老洪该不该死，要不要听听她怎么说？”
大家都点了点头。
洪颜平静地说：“我娘就是被他毒死的。我现在回忆起来，娘临死前应该已经知道了，但她没有揭穿，而是偷偷对我说，长大了，走远一点。娘知道，这个男人，早晚也会害死我的。”
洪瘸子一听，连连摇头：“我不会害你的，这么多年了，我对你多好！”
“我娘是看透你了，乔金娘也看透你了。”
洪颜的眼泪已经下来了，乔金娘赶紧安慰她几句。
这时，三镖开口说：“各位，得饶人处且饶人，而且洪瘸子刚才也说了，他有大用处。但是，真要是运气不好中了毒，你们放心让他救吗？”
这话一说，众人都沉默了。
洪瘸子见没人想帮他，仰面长叹一口气。
“各位，我忘恩负义，确实该死，但你们都是好人吗？乔金娘，这些年你坑蒙拐骗，也害死了不少人。许文山，单单是去年入秋前的几个月，你抢了多少屯子，杀了多少人？要不是你，投奔我的人还没那么多呢！”
王顺一听，笑了。
洪瘸子扭头看着他：“王老六，你连亲娘和亲兄弟都不放过，真是连畜生都不如。”
王顺脸色立刻变了，一拍桌子：“兔崽子，你是真想死了？”
“我知道自己活不了，无所谓了。”
“那行，我就成全你。”
王顺刚要起身，洪瘸子忽然说：“等等！姑娘，你娘临死前，还给你留了一样东西，我一直没说，怕你伤心。现在我也要死了，还是给你吧。”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看向了洪颜。
洪颜低声问：“什么东西？”
洪瘸子往地上一坐，叹了口气：“我又不是畜生，你娘对我这么好，我能对她没感情吗？只是那时候被乔金娘迷了心智，犯了大错。你娘临死前，我跪在地上给她磕头道歉，她告诉我，死前唯一的要求，就是我能把你好好养大，不受人欺负。”
说到这里，就见洪颜的眼泪，已经止不住往下流了。
“姑娘啊，这么多年，爹亏待过你吗，委屈过你吗？乔金娘再欺负我，我都宠着你，惯着你，为啥？因为看见你，我就想起了你娘啊！”
洪瘸子说着，眼泪也下来了。
我们这些人，只能看着洪颜，也不知道说啥好。
乔金娘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只是点上了小烟袋锅子。
洪颜慢慢站起来，走到我旁边，哭着问：“你宠我什么了，一个月能跟我说三回话吗？我想娘的时候，你在哪儿？那几年我在外面读书，你给我写过一封信吗？”
洪瘸子转过身，面对我的方向，叹了口气：“姑娘，爹对不起你，你恨就恨吧，但是你娘留给你的东西，我得给你。”
红颜上前两步，我伸手拦住她，低声问：“老洪，啥东西？”
“她娘留下的一根头发。”
洪颜一听，当即推开我的手，走上前，跪在地上哭起来。
洪瘸子被五花大绑，也转身面向自己的女儿，流着眼泪说：“姑娘，爹脖子上戴着的，你拉出来。”
洪颜慢慢挪到前面，轻轻扒开洪瘸子的衣领，把脖子上的绳子拉了出来。
绳子的底部，拴着一颗狗牙。
民间认为戴狗牙辟邪，所以很多人都戴。这颗狗牙看起来不小，白白亮亮的，也很漂亮。
我觉得洪瘸子可能在拖延时间，站起来说：“洪颜，过来吧。”
此时，洪瘸子忽然说：“你娘的那根头发，就在这狗牙里，你拧开，就在里面。”
洪颜抹了抹泪，双手一拧，瞬间叫了一声，猛然后退。
我一跃而起，翻过桌子扑上去，一把扶住她，就见她手指上已经渗出了血。
再往洪瘸子胸口看，那狗牙拧了之后，下面伸出一根一寸多长的针尖儿，应该就是这东西扎住了洪颜的手。
连水月也跳了出来，立刻扶住洪颜，就见她使劲捏住伤口，牙关紧咬，看起来就很痛苦。
我站起来，一脚把洪瘸子踹翻在地，大喊：“老犊子，这是你姑娘啊！”
他摇摇头，笑了：“刚才我就看出来了，我姑娘喜欢你。小刀，她中了日本人的毒，剧毒，只有我能救她！”
我扑上去，朝他脸上打了几拳，大吼：“快拿解药，不然我活剥了你！”
洪瘸子吐出嘴里的血，笑了：“小刀，你想救这个傻姑娘，就必须留着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