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从佟国纲的随从口中,万岁爷跟佟国维得知了佟国纲的临终遗言——
“奴才承蒙圣恩却不能再为万岁尽忠,幸膝下尚有三子能继父志效忠万岁,唯长子鄂伦岱,其性刚烈桀骜大类奴才,若日后竟有不妥之处,求万岁饶他一命,奴才黄泉拜泣。”
明明生前最讨厌的就是鄂伦岱这个儿子,以至于对他喊打喊杀,但是临死前,最放不下的,也是这个儿子。
如果说世间最复杂的情感是什么,在万岁爷看来,肯定是父子之情。
作为父亲,有时候你恨不得把一切都捧到儿子面前,可是有时候,你又恨不得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逆子。
所以,对于舅舅佟国纲,万岁爷是能够理解的,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就愈发感同身受的。
这个时候,听着佟国维提到这些,万岁爷难免心里涌上几分怅然。
他知道,佟国维这个时候是故意提到这些,是千方百计地想要保住鄂伦岱的性命,但是,他心里并不反感。
要是佟国维对鄂伦岱弃之如敝履或者为了佟家的未来果断选择划清界限的话,万岁爷才会心寒才会更加忌惮呢。
可即便如此,万岁爷也有他的底线,万岁爷收回视线,一边慢吞吞拢着茶,一边叹息道:“舅舅一直以来是如何照看教导鄂伦岱的,不止朕,多少人都看在眼里呢,所以若将鄂伦岱的罪过推在舅舅身上,朕便是头一个不答应的。”
万岁爷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所以这是不打算接受他对鄂伦岱的求情,还是要坚持处罚鄂伦岱?
佟国维闻言登时就浑身一僵,不待他开口,万岁爷淡淡的声音又传来:“这回若是不好好儿给鄂伦岱教训,就他那那样桀骜的心智,难保日后不会再犯,难不成舅舅还能时时把他看在眼皮子底下管着吗?”
佟国维的身子又是一僵,嘴巴张了张,却愣是发不出声来。
万岁爷也不着急,一边喝着茶,一边居高临下看着佟国维,寂静半晌,万岁爷侧脸给魏珠使了个眼色,魏珠会意,旋即上前,恭恭敬敬禀报道:“万岁爷,十三爷还在偏殿候着呢,说是又有新的口供送来。”
这下,佟国维再也忍不住了,不待万岁爷开口,在长吸一口气儿又全部呼出之后,佟国维艰难地开口:“万岁爷容禀,万岁爷天恩浩荡,奴才本该为万岁爷效忠致死,只是奈何奴才年事已高,身子大不如前,就连头脑也不如从前灵光,奴才虽有为万岁爷尽忠之心,却力有不逮,故而奴才今日特地再求万岁爷一份恩典,能够恩准奴才告老。”
万岁爷这才一脸意外:“舅舅这话如何说起?既是舅舅身子不适,那且养着就是了,待舅舅痊愈之后,自然还是要回来帮衬朕的,朕的朝堂可万万离不开舅舅。”
佟国维忙不迭道:“万岁爷谬赞!奴才不敢!朝堂代有才人出,就是少了奴才一病叟,对朝堂也绝无影响,倒是奴才治家无方,奴才愧对万岁爷厚爱亦愧对列祖列宗,故而奴才恳请万岁爷能够允准奴才请辞,也好让奴才在闭眼之前能够专心治家,不至于让佟氏再出不肖子孙、辜负圣恩!”
“哎!舅舅你都这样说了,朕如何还能阻拦?”万岁爷闻言,不由一声长叹,一边将茶杯放下,一边伸手去扶佟国维,“也罢,舅舅告老,便是不必再为政事费心劳力了,舅舅也能得以安心静养,这样朕也能放心了。”
“奴才叩谢天恩!”佟国维默默闭上眼,对着万岁爷再度叩头道。
……
佟国维坐着马车去的畅春园,回来的时候,还是坐着马车,只是待马车到地儿的时候,家丁上前打开车门,才发现佟国维身子瘫软勉强靠在车壁上撑着。
“老爷!”
家丁大惊,忙不迭上去小心翼翼扶着佟国维下了马车,然后又小心翼翼把佟国维扶进了房中。
再然后,佟老夫人闻讯赶来,瞧着佟国维面色灰白半死不活躺在床上,佟老夫人哪里能忍得住?
因为宝贝孙子舜安颜的暴毙,佟老夫人当时就伤心过度大病一场,从那之后,佟老夫人的身子骨就不大好了,这时候眼瞅着老伴儿佟国维又成了这副样子,佟老夫人登时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了?老头子,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你倒是跟我说啊!别这么吓唬我啊!”
是啊,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