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他是我剑阁嫡系？是哪一脉的传人？”
梦冰凝姣好的面容上满是茫然，她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剑阁嫡系虽然分作数十脉，有诸多姓氏，但终究都是剑圣后裔，彼此皆为一家，阁中大大小小诸多事宜皆是相通。
她为前代少圣，阁中各脉皆曾见过，绝大多数有天资的后辈也曾受过她指点。
可李牧竟然身具剑阁嫡系血脉，她还真是半点都不知晓！
梦泉清沉默了一瞬，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无论她怎样回答，那都是在点破真相，也许会令那些斩灭的记忆再度复苏，进而影响梦冰凝的状态。
“可是……时至今日，冰凝真的还能在这最后的时间里突破吗？”
梦泉清迷惘了，他替妹妹守着这个妹妹，数十年如一日，保持着沉默，不曾开口。
眼看她斩灭记忆的第一年，便成功踏入剑意境界。
他原本认为，这当是一条可行的路。
可现在，不论这条路可行或不可行似乎又都一样了——因为时间已经不允许。
连剑圣突破心之境，都需要漫长的时间去磨砺。
妹妹的天赋他清楚，远超历代诸贤，但要说与剑圣先祖比肩，那终究还是差了些许。
“不如……索性告诉她真相？”梦泉清心中动摇。
说真的，哪怕让梦冰凝在秘境中经受淬炼，大概率也不能直接踏入心之境，最多是能够摸索出一条路来。
而眼下的局势，最多也不会超过半年，最差的情况下，也许不过半月……
倘若一切都将踏入终结，倒不如令母子“重逢”，至少也不留遗憾。
在一片纷乱的心绪中，梦泉清看着元化真人带着李牧踏入洗剑池的中心。
无数翻腾的剑道法则翻飞，锐气勃发之间，甚至于令元化真人的手臂、脖颈处留下浅浅的伤痕。
而这位真人甚至不敢以法则抵抗，因为这可能引起洗剑池的暴动。
倘若无穷剑道法则暴动，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也许连他也要被重创！
可神奇的是，躺在他的怀中的李牧却偏偏无恙。
尽管此刻的他已经虚弱到了极点，最后的一丝生机被炎帝的手段勉强吊着，眼下哪怕是造化级别攻击都能将他杀死。
然而那剑道法则之光落下，竟不能伤他分毫，反而是直接落入其血肉间。
一丝丝的血色在千变万化的法则之光中浮现，似乎在同他体内的某种力量呼应。
梦冰凝看呆了，这无疑证实了兄长的话语，以及李牧剑阁嫡系的身份。
下一刻，一道虚幻的剑形印记忽然在李牧的眉心浮现，银色的光辉闪烁，已经很淡泊，但依旧存在着。
这下梦冰凝瞪大了眼睛，她竟感觉体内的剑意在与那道印记呼应！
“这是……我留下的印记？可是……是什么时候？！”
梦冰凝愈发茫然了，她忽然感觉眼前的世界是如此陌生，像是一场虚幻的梦境，让她有种无措的感觉。
心中那空落的感觉愈发明显了，她抚摸着心口，感觉那里缺失了什么。
她转过头，却只见着梦泉清垂眸，一言不发。
她再看向洗剑池中，目光有符文隐现，看着中心的李牧在其中沉浮，落在那张坚毅的面孔上，在那眉眼间探寻。
这一刻，熟悉的感觉再度上涌，与之而来的，还有某种被压抑已久的汹涌。
“唔……”
梦冰凝发出呻吟，呼吸渐渐急促，脑海中竟有隐约而模糊的片段在闪烁。
那是一张可爱的面孔，很懵懂，却又充满了灵气，惹人喜爱。
画面一闪，又有一张更加成熟的面容闪过，看着棱角分明，英朗过人，让人心生好感。
紧跟着，一座小城，一柄小剑，一片又一片碎忆飞舞……
梦冰凝抱头蹲下，眉心光辉明灭，一副十分痛苦的样子。
宽大的手掌忽然覆盖在肩膀上，兄长缓缓拍打着她的背，像是在给她安慰。
梦冰凝从未感觉自己这样虚弱过。
消失的碎忆在复苏，过往的感觉如同潮水般一同涌现，但却很朦胧，并不真切，像是在看另一个人的人生。
“兄长……我是不是动用过‘斩我明道诀’？”
她看向梦泉清，虽然在发问，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
斩我明道诀，乃是剑阁不传之秘之一，可斩却一切杂念，甚至能斩掉自己的记忆，确保自身剑心无暇。
相传，此术演化到最高境地，可从旧躯之中斩出真我，实现超越涅盘的蜕变！
整个剑阁掌握此术者不超过九人，梦冰凝正是其中之一。
“我斩掉了过去，我曾结婚生子……可是，为什么？”
心中的汹涌如同烈焰，灼烧着她的心灵，破碎的现实令她无法接受。
数十年过去了，倘若那碎忆为真，也就是说，她曾经狠心抛下了亲子，独自回到剑阁，斩情问剑。
这又如何能令她接受？
梦泉清并未开口，他知道妹妹并不是想要一个答案，她只是心太乱了，一时间无法接受而已。
昔年，是她亲手做出的抉择，在道与情之间，选择了前者。
而今只需稍微冷静细想，她自然就能明白过来原因。
“但是……你当初果然也没有真正放下！”梦泉清叹息一声。
斩我明道，正常来说，被斩掉的记忆是无法被恢复的，那是真正彻底的斩灭，磨灭掉以前的一切，不可追忆。
会出现当下的情况，被过去所触动，涌现回忆，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她当初不曾将记忆斩尽，心中不舍，在心中留下了一枚种子。
世事总归如此，拿起容易，不过一个抬手。
可若要放下，却是重逾万钧，纵然心魂如剑，亦难斩尽羁绊。
梦冰凝此刻已经听不到兄长的话语了，心中汹涌的记忆已经将她淹没。
识海深处的光辉如潮水般涌动，那枚曾经刻意留下的种子绽放开来，绚丽的花朵倒映出无穷记忆。
那一幕幕的过往，饱含着浓烈的情绪，温馨、甜蜜、失落、痛苦、怀疑……尽皆涌现。
记忆中稚嫩的小人儿不断变化，最终渐渐和眼前坚毅而脆弱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这一刻，梦冰凝心中的悸动达到了极致，她终于忍不住失声呼喊：“牧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