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伤而已。”
伤口微不足道,他在意的是其他。
他视线在她脸上逡巡,话音里噙着着难以捉摸的意味。
“早恋了?”
同样的问题,他偏要一问再问。
春念人别过脸去,声音闷在喉间。
“没有……是你生日不在家,这个礼物不好,我换一个吧。”
沈泽州低笑一声,起身走向床头柜。
他弯腰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复古的粉色丝绒首饰盒,回到她面前。
见她仍倔强地偏着头,他故意用礼盒轻推她的手臂。
春念人转脸瞪他,泛红的眼眶里蓄着水灵灵的傲娇,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什么?”
沈泽州略一抬颌,示意她打开。
“你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春念人脸上的愠色稍稍褪去,手背胡乱抹了下眼睛,哼哼有声地将礼盒接了过来。
她以前没有生日。
初到沈家时,有人提议干脆和沈泽州同一天庆祝。
沈泽州的生日在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但林平君不同意。
林平君说生日不能马虎,得正经过。
于是从那年起,她的生日便被定在正月十六,沈泽州之后,单独的一天。
她轻轻垂下眼睫,手中的丝绒礼盒透着复古的奢华,与她那个装围巾的普通礼盒形成鲜明对比。
缓缓打开,一顶钻石皇冠静卧在黑丝绒上,在黑暗里流转着清冷的光辉。
数百颗精密切割的小钻如众星拱月,托起中央18克拉的粉色公主方钻。
想到沈泽州什么都不缺,她才亲手织了围巾。
此刻对比之下,她慌忙探身去够被他扔在床上的礼物盒。
“这个不行,我换一个……”
就在她指尖触碰到盒盖的瞬间,沈泽州手臂一横,轻而易举将她拦腰圈回。
任她如何挣扎都是徒劳。
“谁教你的,送出手的东西,有收回来的道理?”
沈泽州瞧她将礼盒紧紧抱在怀里,一只手还伸在空中去够围巾盒子,轻嗤发笑。
“小财迷!”
将她手压下,他抽出被她藏怀里盒子,打开拿出皇冠,还有一张纸条,盒子被随手扔在一边。
春念人感受皇冠落在头顶的重量,立刻定住,一动不敢动,怕摔了东西。
沈泽州退后半步,抱臂端详。
他神情淡定,不置一词,也不露喜怒。
少女乌黑柔顺的发上是奢贵璀璨的冠冕,钻石绝美的火彩,却仍不及她出落得惊艳。
春念人瞧不见自己头戴皇冠的模样,忍不住伸出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
“……不好看吗?”
沈泽州视线触动,某一瞬间险些暴露他眼底难测的情绪。
他将手里写着地址和电话的纸条给她,突然嘱咐她出国后要注意的事。
“国外不比家里,照顾好自己,遇到麻烦有什么困难可以找他,还有,别早恋。”
春念人张了张嘴。
她选择商科是权衡之策,是基于这个时代,依托沈家的条件做出最好的规划。
说来凑巧,她两辈子都是孤儿,上辈子因为美貌因缘际会进入演艺圈,见惯拜高踩低,硬生生从资本指缝里挣扎出一条星路。
这辈子她想从商,多少受到上辈子影响。
她走这条路,沈林两家的资源人脉都能提供给她极大的助力。
可不够。
她承认跟沈家人很有感情,哪怕最后在事业上一事无成,沈家也会提供的优渥条件供养她一生。
但未来沈泽州会有爱人,会有家庭,她如今在沈家享有的偏爱,未来肯定有一部分会渡让到另一个人身上。
沈林两家是她的亲人,可她,终有一天需要独立出沈家。
“知道啦。”
她皱皱鼻子,湿黑眼睫轻轻垂下,忽然有冰凉触感掠过面颊。
沈泽州的拇指悬在半空,指腹映着窗外灯火,折射出一点晶莹。
“哭什么?”
一晚上掉两次眼泪。
他嗓音沙哑,随手将那抹湿意抹在墨色衬衫衣袖,顿时洇开一道渐变的痕。
“我没……”
辩解的话被头顶突如其来的晃动打断,她慌忙扶住,却摸到他修长微凉的指骨。
不知何时沈泽州已经托住了皇冠底座。
“别乱动。”
他忽然凑近,调整皇冠的角度,呼吸扫过她发顶,还有一点触及她额头,细微的痒。
春念人攥紧了手心,小阳台外突然炸开一簇烟花,夜空被照得透亮。
两道心跳声隐没,恍若是她的错觉。
钻冠上火彩折射出光斑,随着她动作晃动。
沈泽州在跃动的光影里凝视她。
“现在像样了。”
玻璃倒影里,少女青春靓丽,头顶璀璨冠冕,眼眶还红着,却衬得眸光格外清亮。
又一朵烟花绽放,沈泽州站在光影交界处,半边脸浸在烟花暖色里,半边脸隐在黑暗中。
他唇角似乎噙着笑,又似乎没有。
“围巾……”
春念人小声抗议,争取拿回来。
沈泽州弯腰捡起那个被冷落已久的纸盒,取出叠得方正的黑色围巾。
“织了多久?”
“三个月……”
沈泽州指腹抚过那些崎岖的纹路,突然低笑出声。
“三个月就织成这样?”
春念人声音越来越小。
“第一次学嘛,我织了好几遍呐……”
沈泽州突然把围巾绕上脖颈。
纯羊绒的质感贴着皮肤,带着若有若无的薄荷香,是春念人常用那款护手霜染上的味道。
春念人瞧着费心费力拆了七次才织成的花样,此刻在他修长的脖颈间因为走样惨不忍睹。
“我帮你重新系……”
这样矜贵的人,戴着她粗陋的手织围巾,春念人自己都没法硬着头皮说好看,破涕为笑。
钻石皇冠随着动作轻晃,在墙上投出细碎的光斑,点缀在两人影子。
沈泽州将她往外赶,声音里带着她熟悉的,那种懒散无所谓的调子。
“就这样。”
春念人回到自个儿卧室,低头瞧着首饰盒,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
……
春念人出国那天,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站在晚春的南风里,首都机场停机坪上一片离愁。
林平君泪眼婆娑跟周姐抱怨。
“怎么就都没赶回来?”
沈家父子没能回京,沈从山还在江省,至于沈泽州,听说在南边参加比武还是演习。
春念人却想起之前沈泽州提前给生日礼物时的话,大概他早就知道不能来送,才早早就嘱咐了那些。
她安慰地与林平君拥抱。
“您照顾好自己,别担心我。”
林平君的泪愈发止不住了。
纵使打点妥帖,可那终归是异国他乡。
林平君摩挲着她单薄的背心,感觉她还是当年那个被她牵着手领进沈公馆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