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生整理衣襟的动作顿了一下。
那双漆黑而深的眼睛缓抬，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
“你既然叫我一声小叔，我也不好见死不救。”
小叔两个字被他咬得清晰而平静。
春念人想起来那天在路羽茶室，最后故意膈应他那一下。
“咳咳……”
她忍不住侧头咳嗽，垂眸试图掩盖那点心虚。
后知后觉他好像在生气。
为什么？
沈朝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说。
走到床边，拿起床头柜上的电子体温计，动作自然地对着她额头测了一下。
“嘀”一声轻响。
冰凉的触感让春念人微微一颤，下意识抬眼看他。
“37度8。”
沈朝生报出数字。
“退得差不多了，医生建议再观察半天。”
沈朝生放下体温计，目光扫过她紧攥着被角的手指。
“早餐想吃什么？”
春念人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昨晚在华盛顿相遇在她意料之外。
上次港城一别后，她都以为以后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白粥就好，谢谢。”
沈朝生把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目光仿佛能穿透她表面，洞悉她心底。
他身旁从不缺不择手段靠近他的人，偏偏眼前这位，手段最青涩拙劣直接。
春念人看着他转身走到门口，对外边的人简单吩咐了几句。
折返时，他手中多了两个质感上乘的纸袋。
他将其中一个放在她身侧的床沿，然后径自转身，走进了洗漱室。
她伸手拿过纸袋，里面是叠放整齐的干净衣物。
紧接着，浴室里清晰地传来花洒开启的水流声。
他一切从容地仿佛这是他的家。
也大差不差，这无疑是沈家旗下酒店的顶层套房，专属于沈朝生。
五星级酒店，同总统套房的规格标准。
沈朝生这种老钱家族出身，被最顶级的资源供养的贵胄，真是一生都在享受世界上极尽奢靡的一切物质。
等等……
如果这是沈朝生住的地方……
意识到自己正躺在沈朝生的床上，春念人瞬间绷紧。
大抵是心理作用，感觉房间里沈朝生的气息开始变得清晰。
花洒的水流声还在持续不断地从洗漱室传来，近得仿佛就在耳边，一下下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经。
她甚至能想象出温热的水流是如何滑过他挺阔的肩线……
这个念头让她猛地闭上眼睛，她几乎是弹坐起身，掀开被子一角，动作牵扯到头里的钝疼感。
顾不上这些，她抓起纸袋，迅速出了主卧。
幸好隔壁房间也配有独立的洗漱间。
水声不知何时停了。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流逝，每一秒都格外漫长。
接着，是门锁轻启的咔哒声。
沈朝生走了出来。
他只穿着熨帖的黑色长裤，上身赤裸，湿润的头发凌乱地搭在额前，几缕发梢还在滴水，顺着脖颈流畅的线条滑过紧实的胸膛。
一手正用毛巾擦拭着墨黑湿发，动作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随性和性感。
他深邃目光隔着湿润的发丝和未散的水汽，扫过空无一人的床上，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笑意。
这么小的胆子还敢接近他。
沈氏家族发迹于十九世纪，十九世纪末移民北美，如今资产规模以万亿计，近年来从不缺席世界富豪榜。
从餐厅巨大的落地窗望出去，是华盛顿最昂贵的城市景观。
春念人转身，看向墙上悬挂的一幅油画。
以她对艺术品的鉴赏力，她几乎可以断定，这是真迹。
沈朝生换好衣服出来，视线第一时间锁定了站在画作前的春念人。
她背对着他，纤细的身影裹在那件白色真丝长裙里，在奢华背景之下，像古朴画卷上一株遗世独立的风荷。
大理石长餐桌摆着精致的早餐，没动过，显然在等他一同用餐。
“喜欢吗？”
男人声音毫无预兆地从背后传来，春念人惊然转身。
沈朝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半步之遥。
他站在那里，上身一件质地精良的白色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着两粒纽扣，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线条紧实的手腕和一块低调却价值不菲的腕表。
左手拿着平板电脑，右手随意插在裤袋里，整个人不容忽视又从容淡定。
“喜欢。”
春念人诚实点头，不作丝毫委婉的表达欣赏。
沈朝生笑了，绕过她在餐桌落座下，并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过来坐。
病一场，纷乱的情绪也沉淀了许多。
春念人走到他对面坐下。
在她面前还摆着几样精致清淡的小菜。
看得出来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她拿起勺子喝粥，安安静静。
粥的温度熨贴着空荡的胃。
沈朝生边用餐边看文件，指腹偶尔在平板上划动几下，发出轻微的声响。
一时之间，安静氛围在巨大的空间里蔓延。
只有餐具偶尔触碰的轻微声响，以及窗外城市遥远的喧嚣。
春念人作为外行，也知道近期Kylin收购高星这件科技圈备受瞩目的大事，沈朝生作为主导人最近肯定很忙。
喝完粥，放下勺子。
“沈先生，我吃好了。”
沈朝生终于从平板屏幕上抬起眼，就听见她讲话。
“我母亲的事，很感谢您帮忙，我就不多打搅，等会儿就回国。”
哪怕刚退烧，身体正虚弱，她还是打算硬扛飞长途。
春继隆的事，还等着她回国处理。
所有的纠葛是非，都该尽快做个了断。
沈朝生没有挽留，没有询问。
端起手边的黑咖啡，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