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絮叨叨的向一众族老交代些许事宜后。
萧瑀便再扛不住心中倦意,挥挥手,示意族老们先行退下。
枯坐太师椅良久,稍微缓过劲儿的萧瑀,又在丫鬟服侍下用过午膳。
正准备回房休憩片刻,只见萧承业突然来报:“国公爷,吴郡朱氏,朱彦章前来拜访。”
“朱彦章...”
萧瑀先是愣了一下,旋即老眼微眯,手指在太师椅扶手上敲打。
吴郡朱氏,按朱氏宗谱最早可追溯到汉时。
下邳朱肇,以经明行,举孝廉,后擢冀州守进、御史中丞,拜殿中尚书。
后因党争,上疏请开,忤逆圣旨,谪守苏州。
其后数百年,朱氏子孙开枝散叶。
三国时定天下之姓,东吴以朱、张、顾、陆四家为首。
晋继魏之后,再次着姓,东南仍以朱、张、顾、陆四姓为大。
宋齐之时,天下士族,一遵晋制。
梁武帝着谱,仍最重者三姓,吴郡陆与朱、张。
直到如今,李二陛下集天下谱牒,编纂氏族志,吴郡仍以朱姓为第一!
从东汉到大唐这整整四百年间,无数士族更迭往复,兴起落寞,吴郡朱氏始终屹立不倒。
由此管中窥豹,方可得见吴郡朱氏的分毫真容!
虽说几次更朝换代,朱家接连押错注,影响力远不如以往,但须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哪怕是萧家被共举为江南魁首的今天,面对朱家人来访,萧瑀仍不敢有丝毫轻慢。
至于朱彦章,乃弘文馆学士朱子奢的嫡孙。
不出意外的话,更是吴郡朱氏的下代族长,年少以诗才成名,在苏杭一带颇有声望。
但要和自家好大儿相比,还是差了不止一筹。
同样的年纪,萧锐已经远赴西域担任刺史。
等任职期满,功成身退,平调官级回京,最次最次也是从四品的鸿胪寺少卿。
反观朱彦章,及冠多年,却仍无半点官职护身,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至于朱彦章为何突然造访...想必是为了李斯文一事。
“让他进来!”
萧瑀沉声喝道,来的正好!
要不是年纪大了扛不住舟车劳顿,他早就登门拜访,询问朱氏有关李斯文的具体情况了。
不多时,一位身穿锦缎长衫、面容俊朗的年轻人,跟在家仆身后走了进来。
只见朱彦章快步走到正堂,正准备躬身行礼:“晚辈朱彦章,见过宋国公。”
可话音未落,萧瑀毫无征兆的突然起身,一脚飞踢将其踹翻在地。
只听‘砰’的一声,朱彦章倒飞而去,结结实实摔在地板上。
是疼得龇牙咧嘴,整个人都懵在当场。
不是,他干啥了?怎么一上来就动手打人?
侍立在旁的丫鬟、家仆,也被突然暴起打人的家主吓得浑身哆嗦。
纷纷低下头,不敢在这时触萧瑀的霉头。
朱彦章再怎么说也是客人,国公爷再怎么生气,也不可能将其当场打死。
但换做他们这些卖身于萧家的仆役...今天嗝屁,明天就埋!
等将朱彦章踹翻在地,被打的还没说什么,动手打人的萧瑀突然脸色发白,只觉得腰间传来刺骨酸痛。
看来真是年纪大了,只是动作急了些,就伤到了老腰。
哪怕疼痛难忍,萧瑀却没有露出丝毫异色。
只是双手背腰,怒视躺在地上,双眼放空的朱彦章,厉声骂道:
“你家可真是好大的胆砸!暗中勾结异族,谋害朝廷勋公。
怎么,你们吴郡朱氏放着安生日子不过,想造反了!”
朱彦章躺在地上,呆呆看着房顶大梁,半天没缓过劲来。
可等‘造反’二字一出口,不仅是闻讯赶来的萧家族老傻了眼,朱彦章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
族长,不至于吧,怎么好端端的要造反了?
再者说,就凭咱们这些人,怎么想也干不过当今皇上啊!
临危有急智,朱彦章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爬起,没有丝毫犹豫,果断抱住萧瑀的大腿开始哭嚎:
“国公爷息怒!小子冤枉啊!
咱吴郡朱氏几十代的铁杆汉人,怎么可能会勾结异族残害朝廷命官,更别说造反啦!
您老人家...是不是收到别家消息,误会了什么?!!”
萧承业一众族老匆匆赶至。
刚拐进正堂,便瞧见朱彦章跪在地上哭嚎,而被抱住大腿的萧瑀一脸怒气冲冲,却根本动弹不得。
一瞬间,在场众人傻傻愣在原地。
“国公爷,这是怎么回事?”
萧承业被一众族老选定,稳步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道。
萧瑀戟指朱彦章,手臂发颤。
但碍于大家伙都在,只能是拂袖一挥,一声冷哼,转过身去,眼不见心不烦。
“怎么回事?你自个问他!
李斯文在巴州遇袭,是不是他家在背后搞鬼!
若不是朱氏牵头,勾结僚人,僚人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量,成功埋伏朝廷勋公!”
直到这一刻,朱彦章才明白萧瑀的怒气从何而来,这顿打挨得不冤。
毕竟李斯文被埋伏一事,说什么也是他们理亏!
僚人反叛,且不论其中江南世家扮演了什么角色。
就是这月半十几天的功夫,竟无一人伸出援手,任其自生自灭,就等同于坑惨了萧瑀。
毕竟在朝廷眼里,萧瑀、王珪二人便是江南士族的代言人。
也只有这两位老臣,才有资格、有能力担负起整个江南门阀的利益,去和皇帝讨价还价,周旋一二。
但现在江南世家的所作所为..说句不好听的,和李孝常那些乱臣贼子,几乎没什么两样。
也难怪自己刚一进门,萧瑀就指着鼻子问自己,是不是想造反。
朱彦章苦笑着摇了摇头,站起来解释道:“国公爷,你这回是真的冤枉小子了!
李斯文遇袭一事,吴郡朱氏也是后来才知情,并没有参与其中!”
但听朱彦章的解释,萧瑀更加怒发冲冠,怒喝道:“隐瞒不报,如此妄为,你还有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