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千丝万缕淅淅沥沥,季青溪蹲在门口,透过屋檐望着头顶灰白的天。
他感觉自己的人生也跟这天一样,云山雾罩的看不见明路。
“季青溪。”
如今的小季没有蛊虫挟制,再加上他还偷偷扇过闻青迟的脸,他不再那么卑微,被叫了头也懒得回,“干什么?”
“你看起来似乎很想让我道歉。”
“你不该道歉吗?我跟你无冤无仇的平白受了这么一遭,是个人都要喊冤枉。”
“对不起。”
“什么?”季青溪一脸见鬼地扭过脖子,他以为闻青迟不可能道歉的。
闻青迟从善如流:“对不起。”
“。”看在他态度不敷衍的份上,小季勉勉强强接受,“赔偿。”
“可以,想要什么?你那么喜欢钱,我将来送你大笔银子如何?”
“为什么要将来?”
“修士赚普通人的银子虽然简单,可我目前的确不富裕。”说起自己也穷这种话对闻青迟来说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先欠着。”
“那我要五千两。”
“你见都没见过这个数,倒挺敢想。”
“那怎么了?我一条人命还不值五千两?跟你跑一趟我差点命都没了。”
“成交,五千两银子你记好,来日一定一分不少给你。”
“放心,别人欠我多少钱我就是失忆都不会忘。”
闻青迟喉咙里溢出一丝笑音,“的确是个财迷。”
“不爱钱的千万人中也就一个吧,我爱钱怎么了?没钱活不下去。”
“你若修行,将来的心魔必然只可能是贪欲。”
“先不论我就是个普通人不想修什么仙,就是有心魔我也不怕,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懂不懂?那种考验人的心魔幻境要是无缘无故给我一大堆的银子我能跑多远跑多远。”
天上不掉馅饼,来历不明送钱都是诈骗!
“有理。”闻青迟的眼神淡淡扫过那颗圆润的后脑勺,隐约有些探究之意,“我不止一次觉得你不像个十四岁孩子。”
季青溪面不改色,“穷人孩子早当家,早熟。”
雨打青竹,山里的空气染上了草木的清香。
季青溪蹲在屋檐下望天,闻青迟站在他身后也望着外面出神。
“季青溪,你怕死吗?”
“废话,不怕死我跟着你这一路早就自杀几百次了。”
“我不怕。”闻青迟说:“只是我还没到能死的时候。”
季青溪哦了一声,“金家那位骗了你又伤了你,你还没报够仇是吧?”
“他?不是。”
院子里有杂草,被雨水冲刷后苍翠欲滴,季青溪伸出手去够,手贱想拔,闻言转头看了一眼。
闻青迟太高了,猎户的木屋造的有点迷你,他站在廊下好像能碰到顶。
他的眼睛乌沉沉的,像大雨之前的阴暗天气让人觉得压抑。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跟金弋的恩怨要稍后放。”
吃瓜人要懂什么瓜能吃什么瓜不能吃,季青溪就相当清楚,他不问,一句都不问。
闻青迟也没有细说的意思。
两人静静地在屋檐下各自想着各自的事,季青溪拔了几片叶子绕了一个翠绿色的圈,又薅了几朵米粒大的小花卡进去,自己就玩的不亦乐乎。
“耐得住寂寞吗?”
“寂寞到什么程度?是好吃好喝万事不愁只不过少见生人还是被关在什么小黑屋子里当囚犯?”
闻青迟一巴掌盖在他头顶,“好了,闭嘴,起来,我们该出发了。”
季青溪拍拍屁股站起来,接过闻青迟递过来的素色油纸伞,“去哪儿?”
“东州。”
“那么远?去东州干什么?”
“去人间蒸发。”
“……”您还挺幽默,躲藏就躲藏呗。
——
去东州的路走的不是寻常路,怎么个不寻常法呢?季青溪也不知道。
因为小季被闻青迟塞进了芥子袋里,普通的储物袋只能装死物,不知道闻青迟这是个什么宝贝,手一挥那么大个活人就被装进了袋子里。
“要多久?”
“两天。”
“你这里面的被子能给我用用吗?”
“随意。”
“那我没问题了,记得给我投喂点吃的,”季青溪强调:“我是个普通人,会饿死的。”
“行。”
小季在芥子袋里过了两天,再被放出去的时候人已经在东州某个鬼打着灯笼都难找到的山林里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完全与世隔绝的地方还能有一座房子。
小院子被木栅栏围着,入口处紧闭,闻青迟把小木门推开走了进去。
季青溪见他这么熟稔,好奇地问:“你家?”
“算是。”
这房子也不大,两室一厅,里面的家具多是竹制,因为空间原因就算没多少物件也不会显得空旷。
闻青迟指了指左边那间,“你睡这里。”
季青溪已经观察过了,除了没灶台厨房交通不行之外也没别的毛病,他心大,比起露宿街头,这环境已经算是相当不错。
他推开小窗趴在那儿看来看去,东州这些天不下雨,时候还早,阳光算不得刺眼。
外头是层层叠叠的山林,远处的山被薄雾笼罩,林子里还有鸟鸣。
“要在这里住多久?”
闻青迟倚门而立,看着他跟个小动物一样探头探脑一双眼睛到处看。
这房子只是一个栖身之所,向来是清冷安静的,有了眼前小鬼以后好像也不算糟糕。
“不定。”他看着投落在季青溪脸上的晨光,年轻的脸庞还带着一点点的婴儿肥,他有点手痒,指尖无意识动了动。
季青溪拔高声音,“不定?你跟我说不定?”
闻青迟觑他一眼,“怎么?想走啊?也可以,我送你一程,把你丢回灵川。”
“我又不傻,避风头避的好好的我出去送死?”小季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我只是惦记你欠我的五千两,你在这窝着什么时候才能把我的钱还来?”
画饼谁都会,切实装进口袋的才是真的!闻青迟身上一堆的恩怨,指不定哪天就在寻仇路上被人杀了,那他的钱找谁要?
五千两啊,他的卖命钱,他赚多少年才能赚到这个数,有了这笔钱,他直接少走半辈子弯路。
小季指望着早点造房子养老呢。
闻青迟:“……”
他为对方刻入骨髓的财迷属性哑口无言。
“放宽心,我死之前一定会记得给你。”
“那你争取活久一点,别死太早。”
一颗小石头飞过去砸了下季青溪的脑袋,他怒瞪:“你干嘛?”
“没了蛊虫威胁你的胆子倒是大了不少,我要杀你只需要动动手指。”
“可得了吧,我们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在柳家人眼里早就是板上钉钉的同伙了,我还救了你的命呢。再说,我的用处不是已经发挥过了吗?过了你也没杀我啊。”
的确,之前留着他是需要他关键时刻救闻青迟一次,闻青迟醒来后为了永绝后患完全可以把季青溪宰了,既不用继续带着这个累赘,也不用担心放了他后对方被抓住泄露他的消息。
可闻青迟还是拎着他到了东州。
“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
“我知道。”
闻青迟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过去,“哦?”
季青溪表面谦虚实际翘尾巴道:“我清楚我这人特别讨喜,没人性的禽兽才忍心要我脑袋搬家。”
比如因为多看了他主子一眼就要抹人脖子的金茂。
闻青迟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够了,他才意味深长道:“季青溪,人命可以值钱也可以不值钱,你可要好好活着。没死在我手里,将来也别死在旁的什么人手里。”
“这我哪能保证?我尽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