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浆表皮最开始褪完的是脑袋,紫黑色的蛟龙唰一下睁开眼,一双竖瞳野性又凶横。
恶蛟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整座大殿都抖了三抖,强大的威压直接让修为低的修士们耳朵嗡鸣脑子发晕腿也打飘。
这玩意儿压根就不是什么金丹元婴修士有资格觊觎的,这条恶蛟肯定是徊溟留下的守宝者。
别说正面打一架,光是一声咆哮都差点把大部分人给压趴下。
轰隆隆,石块砸在地板上,蛟妖彻底解封,张牙舞爪甩着尾巴又发出一声怒号。
太元一跟这妖兽打照面就知道要遭,用灵力卷起自家门人想也没想就要先撤出去,他既不争可没必要跟这种东西对上。
可大殿的门却轰然关闭,比他这个化神期修士的速度还要快。
太元:“……”倒霉。
跑不掉他也不想当拉仇恨的,带着自己人躲到了不起眼的角落,只竖起警戒没有主动招惹。
那些人不是想要棺材里的东西吗?自己去抢啊。
无胤这人小心思多,本来还想撺掇其他竞争者去跟蛟妖争斗自己好浑水摸鱼,可其他人也不是傻子。
沈五叔第一个拔剑而上,但他秉持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祸水东引,拉完仇恨就直奔无胤那边,无胤差点就防备不及挨了蛟尾当胸一拍。
当黄雀是不可能了,无胤朝探霜门弟子大喊一声:“还不上!”
就算是送菜也得发挥剩余价值,能耗蛟妖多少精力就耗多少。
很快,蒋家也加入了战局。
这恶蛟修为高深,同时跟两个化神期的修士撞上也丝毫不怵,蛟身宛如铜皮铁骨刀枪不入,爪子锋锐,尾部有力,被勾一爪免不了开膛破肚,挨上一尾巴就得骨头断裂内脏破损。
一群修士合力设阵困住蛟妖,各种符箓法器毫不吝啬地往外丢,难以想象这么打上一场家底全得亏空。
被困得烦死了,蛟妖长啸一声摇头摆尾直接把恼人的修士设下的狗屁阵法冲破,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反扑而去。
一大批人撞到墙上,跟走流程似的齐刷刷吐血。
沈泽鸣用剑撑住地面强行压下涌到喉咙的腥甜,“太元前辈,恐怕你们也难以置身事外,恶蛟不除没人能走的了。”
几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暴怒的蛟妖已经杀红了眼,横冲直撞无差别地攻击大殿里所有修士。
但凡好东西必有看护者,像这种难缠的妖兽要取走东西要么骗走它偷拿要么宰了它光明正大去取。
大殿直接关闭,引走恶蛟取宝行不通,那就只剩下一条路了,只能制服它。
太元打从大殿门关闭起就知道他们乾元门也不可能完全隐身到最后,见众人联手都打不过恶蛟只好跟着出手。
但他划了个安全范围把修为低和伤势较重无法战斗的弟子圈了进去,“你们的第一要义是保护自己。”
他是来带门人回家的,明知有些人跟蛟妖对上毫无活命可能他就不让他们白白送死。
他瞪了季青溪一眼,他还记得古树下这臭小子跑去救潘常在差点死外头的事,“别瞎掺和,出去以后再收拾你。”
至于小徒弟那个朋友,想了想也扔进了圈里,也没作什么指望。
夏侯沛自然不在保护圈范畴里,他安抚地拍了拍苗鱼央的手背,“放心,我还在你前面。”
苗鱼央被另一个受了伤的师姐扶着,睫毛细细地颤抖,“夏侯师兄,万事小心。”
这场战斗佟疏原去了也是个塞牙缝的,他跟潘常在待在一起,认真地观察着形势。
乾元门的加入并没有让局势逆转,恶蛟真的太凶残了,就算有人能伤到它,它吃痛之下反击更加激烈。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没有退路的争斗,修士们重复进攻——受伤——再爬起来战斗,恶蛟难缠越战越勇。
地面皲裂,壁画受损,石柱劈断,只有那副巨大的石棺安然无恙,论谁妄图接近一步都会被蛟妖掀飞。
徊溟虽已陨落,他的灵宠却誓死守护他的坟冢。
季青溪看着战况心头飘着落不到实处,他师父都受了伤,他两位师兄的情况还要更惨一点,他担心的要死,但他也没那能耐插手。
闻青迟脑子时不时抽痛,他按住季青溪的肩膀,握在渊亭上的手扣得死紧,低声道:“季青溪,提醒他们,蛟妖的弱点是眼睛。”
季青溪看了他一眼,没有怀疑,大声朝那边打得激烈的人喊:“先伤它眼睛!”
恶蛟已开了灵智能听得懂人话,听见这一声喊愤怒地朝季青溪这边袭来,太元硬生生拦它在半路。
修士们立刻反应过来,不再试图打破它这一身坚不可摧的鳞甲,全部集中向它那双黄色的眼睛攻去。
沈泽鸣的灵剑戳伤了恶蛟的一只眼,恶蛟暴怒,张大嘴要把这人类修士吞吃入腹。
但它破绽已露,在所有修士的集火之下左支右绌,眼睛被伤的次数越来越多。
恶蛟的双眼完全瞎了,瞎了眼的它战斗力直线下降。
无胤大喜,汇灵力于一剑当空劈下,大喝:“恶蛟受死!”
化神期修士的聚力一击不容小觑,无胤自觉这蛟妖受这一剑再无还手之力。
然而,瞎了眼的恶蛟气息突然暴涨,短短几瞬就达到了骇人的地步。
蒋长老脸色突变,“这畜牲要自爆!”
蛟妖已到大乘境,这样的内丹自爆起来足以让整座大殿夷为平地。
太元匆匆给自家弟子们加固了防护结界,撑起防护罩飞速后撤。
嘭——
白光乍现,充斥了整座大殿。
闻青迟一把将身侧之人扣入怀中,用自己的身躯遮得严严实实。
说不清大殿里死寂了多久,尘烟散去,浓重的血腥味飘散在空气里,令人几欲作呕。
季青溪空白的脑子恢复了转动,他感觉自己受了内伤,五脏六腑都移了一遍位。
对了,闻狐狸!对方可是用身体护着他的。
他在闻青迟胸前抬起头,紧张地对上了男人深沉的目光。
“狐狸,你有没有事?”
闻青迟搂着他的手臂一松,侧过脸去猛地吐了一口血。
季青溪噤了声,他大致扫了一圈周围,活口当真少得可怜,多的是跟着蛟妖自爆被炸飞的,大殿里碎石散乱,死去恶蛟和修士的尸体变成了碎块,拼都拼不全了。
这种情况下以身相护的闻青迟怎么可能没事?那可是堪比大乘期修士的蛟妖自爆内丹。
他抿着嘴从自己的储物袋里狂掏丹药,不管三七二十一全塞给闻青迟。
“快吃。”
闻青迟只随意捏了几颗咽下去,“没事的季尔尔,我比你能抗,不过是受余波所累吐口血而已。”
季青溪想打人,吐口血,还而已?
真当他傻子好糊弄?看那边无胤蒋长老和他师父太元这三个化神的现在都伤得暂时站不起来,闻青迟能好到哪里去?
他想提着闻狐狸的耳朵骂他一顿,你扮猪吃老虎黄雀在后,无胤他们都伤了没法抢过你不是正好吗?你倒好,非得把自己搞得跟他们一样。
季青溪气死了。
他扶着人坐起来,撸起他的袖子手指往他腕上一搭,这脉一探他的脸色更加不好了。
他不过是被冲击得内脏受轻损,这人的伤势却比他严重十倍不止,经脉都差点震断。
就这还跟他说没事,闻青迟什么时候才能丢了这点让人又爱又恨的逼格啊!
人陆陆续续地醒来,能醒过来的都是劫后余生是万幸,不管伤势多重至少留着气,都好说。
潘常在和佟疏原离太元近一点受了他多几分庇护不至于当场祭天,万流火和霍归难兄难弟合力保全了自己。
至于苗鱼央,夏侯沛护得比谁都牢,反倒是他什么都揽着没死恶蛟爪下却差点为了保护苗鱼央死在爆炸里。
其他宗门可能还要更惨一点,尤其是探霜门和蒋家,无胤利己主义不拿弟子挡枪都不错了更别提像太元一样还记得给弟子们搞个保护罩,他本人还因为太靠近蛟妖爆炸中心伤得最重,蒋家稍微好上那么一点,可也死得差不多了。
沈家……他们是杀蛟主力,损失惨重,现在活下来的人平均修为要比其他宗门更高。
散修们讨不到好处,除却个别修为接近化神的几乎快要死绝。
经此一炸,大殿的门已经开了,不过这种时候没人离开。
众人的眼神落在石棺上。
都这样了这棺材竟然一点损伤都没有,这恶蛟死前都要分出一点力量去罩住,对其主也是一片忠心。
石头棺材纹丝不动,也不知道空间主人是个什么癖好,自个儿埋骨的盒子要做那么大,季青溪估摸了一下,就是把他们剩下的人全塞进去都装得下。
“哈哈哈哈哈!”无胤突然狂笑,他门下弟子都快死绝了,还仅剩的几个惊悚地看着他发癫。
共同的敌人已经解决了,剩下的就是内斗。
无胤伤的最重没有优势,他把自己的骨头掰正回去,能动弹的第一时间就冲到了石棺旁边,显然是要先下手为强。
他一掌劈开棺盖。
沉重的大石板变成三四块飞出去,无胤飞身而上,站在棺材边缘往里看。
棺材里空空荡荡并无尸身,唯有棺壁刻满了奇怪图纹,棺底中央还有一个小底座,其上托着一个墨蓝色光团。
竟然真是传承?无胤大喜过望,却还没有到失智的地步,眼珠一转,随手抓了个探霜门重伤奄奄一息的小弟子往下一扔。
无事发生,并无什么机关。
只是那个小弟子从棺材顶摔下,本就濒死这下直接断了气,至死都不可置信长老竟然用他当探路石。
他的脑袋重重磕在棺材底部,浓稠鲜红流淌而出,慢慢被石棺吸收。
无胤当即就要下去抓光团,飞来一剑却打了他一个踉跄。
蒋长老皮笑肉不笑,“无胤道友,剿灭恶蛟人人都有功劳,这战利品归谁还是各凭本事吧。”
沈五叔也紧随其上,三人呈鼎力之势,“能者居之,这才公平公正。”
无胤根本不想跟他们纠缠,他本身伤势最重拖延不得,几度绕过二人夺取传承,却屡次都没得逞。
三人大打出手,现在这会儿可就真的都不要脸面各种阴损招式都使出来了。
打到后面蒋沈两人脸色突变摔落在地,破口大骂:“无胤老儿你卑鄙无耻!”
无胤竟然在打斗途中给他们下了毒,此毒无色无味难以察觉,只要顺着经脉进入体内就难以靠灵力驱赶,只能短暂压制,要是还妄动灵力只会让毒发得更快。
鲜少有正道修士会用这种肮脏手段,顶多用用特殊法器,下毒害人会被全修真界唾弃。
蒋沈二人被迫收手压制毒发,无胤被骂却不以为忤,“能赢就行,传承是我的了。”
眼看他真要下手取传承了,季青溪大力扯了一把闻青迟,用眼神示意大哥你赶紧上啊再等黄花菜都凉了!
闻青迟并未立刻行动。
无胤顺利抓到了棺材中心的光团,只这么一碰,他就感觉到源源不断的力量在掌心流转。
有了这个传承,他定然能一举入合体境,到时候整个修真界也没几个敌手!
无胤迫不及待要将光团融入自身,然而也正是此刻,被他握在掌中的光团光芒大盛,反把他的灵力全部吸干。
墨蓝转为漆黑,无胤惨叫着“我的灵力!我的灵力!”一边想扔掉这团东西,可怎么也脱不开手。
不过几息之间,无胤变成了一具白发苍苍的枯槁老人尸体,无声无息地坠进了棺材里。
众人头皮发麻,这传承实在邪门,不给力量不说反要赔上自己,这徊溟走的到底是什么邪门路子?
这下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闻青迟右脚轻抬,胳膊恰被人拉住。
无胤的尸体还新鲜着,季青溪对闻青迟摇头,“狐狸,不要。”
他不想闻青迟变成下一个无胤,他根本没想过这么多人趋之若鹜的异宝是个一沾就要命的东西。
“没什么的,只是传承挑剔,认人罢了。”闻青迟掰开季青溪的手,反握住他的手掌,“季尔尔,很高兴你也有为我不顾一切踏入险境的时候,原来我也能排在你命中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