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搞错了一件事。谁告诉你我想当修真界皇帝的?”季青溪冷冷一笑,一剑斩碎等身高的镜子。
房间里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季青溪。
“你根本不了解我,就这样还妄图诱我卸下心防主动让你钻空子掌控我的神志,你未免也太自大。”
实力、地位、权势、财富、美人,世人所求不过这些,这些也的确很容易让人迷失,站在高处俯视众生的感觉是会让人浑身心战栗激动进而滋生出无尽的野心。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欲壑难填,季青溪想要的从来就很简单,是夏侯沛用衡量世人的标准想当然觉得他也逃不过这些。
其实用这些大家都孜孜以求的东西来诱惑他还不如把他父皇母后搬来有用,或许他还会被假象迷惑一二。
“你不是我,我从无心魔。”季青溪嘴角平直,眉目间泛着冷意,“所以,你闭嘴吧。”
黄泉将“季青溪”碎成万段。
季青溪所处幻境已破。
只不过他还没有回到现实,这倒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他不由得诧异一瞬。
现在他在一处陌生的宅子里,没他自己幻境里的那么奢华,这边这个仅仅是简约舒适而已。
回廊尽头有两道人影,天光透过枝叶缝隙洒落,廊桥下湖水泛着碧波,长相喜人的锦鲤惬意翕动。
怎么看都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季青溪抬脚走近,看清廊下情景不禁沉默。
那两道人影一个是闻青迟,另一个是他自己,而那个“自己”两颊生红,满脸魅意,正微张着嘴仰着头向闻青迟靠近。
那是很明显的邀吻的姿态。
季青溪有六个点要说:。。。。。。
不是,为什么夏侯沛制造的幻境里没有一个自己是正常的,不是修真界暴君就是一副柔若无骨要跟男人亲热的放荡之人。
要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如此“魅惑柔弱”真的不考虑下违和感吗?!
他小季就是主动跟人亲也不可能是这种情态啊,夏侯沛你能不能别全凭臆想乱崩我人设!
季青溪在风中凌乱,那边的“季青溪”已经大胆地伸出胳膊要攀上闻青迟肩膀了。
青丝微晃,暗香浮动,“季青溪”清润的杏眼此刻十分迷离,微微张开的嘴唇间隐隐可见口腔中一截软舌。
他越靠越近,主动又热切。
闻青迟背倚廊柱,微垂着眼看着这般情态的“季青溪”。他似乎并没有阻拦的意愿,于是“季青溪”一直在跟他拉近距离。
一拳之隔,“季青溪”忽然脸色一僵。
渊亭直接把他扎了个对穿,他不可置信地睁着眼看向闻青迟,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不对让这个男人一言不发下了狠手。
季青溪木着脸,“我刚刚在想你要是敢让那种事就这么发生,我是该先宰了这个幻境冒牌货还是先宰了你。”
闻青迟背着光笑了笑,“别生气,我这不是没让他亲上么。”
季青溪不好糊弄,“为什么你的幻境里会有我,还是这种见鬼的场景?”
“我让他出现的。”闻青迟云淡风轻,“我对他说‘季青溪在就好了’,他就让这个人出现了,倒是有求必应。”
这还玩起来了?
季青溪心情一言难尽,“你是不是有病?”
闻青迟并不反驳,换了正经话题,“这位黄雀本事不到家,真有那个能耐就能洞察我们真正潜在的心魔。”
哪里还需要他自己来提醒“我想要季青溪”,还送来个只披着一样的壳子内里完全不一样的假货。
诚然他的确是想见季尔尔动情的模样,可这样表现的季青溪也太让人出戏。
归根结底是夏侯沛太菜了。
季青溪不想再见到奇奇怪怪的“自己”,“走吧,看他还有什么手段要使。”
人不被幻境所迷惑破境就很简单了,把蛊惑之人杀了就行。
没一会儿,幻境坍塌,两人回到现实。
黄昏已至,群山戴金。
夏侯沛遭到反噬气息不稳,身形摇晃好几次。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两人从头到尾都没过任何动摇,仿佛那些自己触手可及的东西根本不值一提。
闻青迟冷淡地瞧了一眼,“他入了邪道。”
季青溪有一点惊讶又不是很在意,他只是没想过夏侯沛身为掌门亲传弟子还有望当下一任掌门竟然弃了正道走邪修路子。
夏侯沛却忍不了这样的结果,“凭什么?你杀了苗苗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我以为你死在秘境里却又突然出现,你大仇得报名扬天下,可苗苗的死却没人追究!凭什么!天理不公!”
季青溪知道解释八百遍他也不会信,这世界里有很多人有自己固定的思维逻辑,谁都改变不了。
就像赵阳和夏侯沛,不管他怎么说他们都坚信苗鱼央是无辜的,死都要为他复仇。
“天理从来都不公,我向来不指望天会开眼,它总是偏爱一些不值得偏爱的人。”季青溪横剑在前,“你要为苗鱼央报仇是吗?来。”
邪修修炼速度快,夏侯沛都已经迈入合体境,即便这样他也不可能赢得了季青溪。
他一次次被打飞,又一次次爬起来,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杀了季青溪!苗苗不能白死。
长阶沾满了血,夏侯沛浑身没有一块好肉,明明不可能站起却每次都能凭借意念起来,执着到令人咋舌。
闻青迟当头一脚把再次冲上来的夏侯沛踹下去,“行了季尔尔,天要黑了。”
季尔尔尊重夏侯沛一腔痴情和百折不挠,他可没这份心。
夏侯沛顺着台阶滚落老远,直到在拐角处停下。
他不甘心,他眼中的苗苗是那么善良柔软,他怎么可能害潘常在和佟疏原?
无凭无据,就是季青溪颠倒黑白诬陷苗苗!他杀了苗苗,却没有人制裁他,他不服。
他到底没大用,九十多年前没能阻拦季青溪,九十多年后还是没本事杀了季青溪为心上人报仇。
不甘心啊!
夏侯沛努力仰着头,以扭曲怪异的角度看着站在台阶上的两个人。
他的生命正如这即将被夜幕取代的黄昏,即刻就要消逝。而那两个人站得那样高,往后还会更高,他再无翻盘的机会。
不,他不能就这样下去见苗苗。
夏侯沛取出一样东西,他不怕死,割开自己的颈动脉,源源不断的血流进法器里被吸收,他几乎是孤注一掷般一字一字地无声念着催动法诀。
这种至邪的东西催动需要人命,他并不足以成为其主驾驭这件法器,便只能献祭自己走第二条路。
“杀了他。”
法器红光大盛,夏侯沛倒在血泊中,眼中倒映出的是落下了一半的红日。
天要黑了。
红光不祥,气息诡谲,风卷起积雪,旋涡吞噬一切。
千钧一发间,闻青迟一把将身侧的季青溪按进了自己怀里。
瞬息过后,长阶干干净净,只留下了地上一滩又一滩血。
—
法器接阴阳,一般来说,人死了魂魄就离体,然后再次入轮回。
但被这个邪物摄取的魂魄都会被困在内部无法投胎转世。
这玩意儿是千年前的邪修大能炼制出来的,不知道怎么到了夏侯沛手里。
现在闻青迟和季青溪都被吸进了法器里,鬼东西吞了他们想炼化成自己的养料,但他们又不是吃素的,就算被困住了也不会任人宰割。
法器内部的世界是一片荒漠,数不尽的恶鬼让密恐见了就得立刻犯病。
有些鬼意识不清到处飘荡,绝大多数却是极具攻击性,上来就是扑咬。
“有些麻烦。”闻青迟震开一圈恶鬼,眉头有点蹙起,“在这里面这些东西不会死。”
这就是一支不死大军,永远都杀不完,耗到最后肯定是他们两个吃亏。
“试试破开这个玩意儿。”
“好。”
两个大乘期修士合力一击,恶鬼哭嚎,天地不断震颤,但除此以外并未出现一丝裂痕。
压根没用,内部牢不可破,这就相当棘手了。
说话间,被打散的恶鬼又重新聚集,他们不怕痛不怕死,不会恐惧也就坚不可摧。
季青溪横剑一扫,消灭面前一圈。
闻青迟放出陵火,火舌燎原烧灭一大片。
几息过去,恶鬼再次重聚,提着各种刀枪斧头上前。
“这样不是办法,狐狸,你知道这东西的具体来历吗?”
“邪修的事我了解的也不深,这件法器已经随着当初炼制它的人销声匿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找到。”
两人默契地交付后背,每人负责一半。
蚁多还咬死象,闻季二人修为再高灵力再多也不如这些无限再生的恶鬼消耗得快。
就这样耗下去就是死局,夏侯沛的身影夹杂在恶鬼大军里出现,他似乎也已经丢掉了神志,完全变成了被法器操控的杀人武器。
一个不死不灭的合体期修士对谁来说都是大麻烦。
谁能料到夏侯沛变成邪修不说还不知道从哪儿得来了这么一件东西,他为了给苗鱼央报仇竟然不惜献祭自己,宁愿不入轮回也要搞死季青溪。
苗鱼央人都死了还给季青溪留了两个麻烦,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夏侯沛举着剑飞身靠近,被摄取神魂的他跟其他恶鬼一样,眼眶里是纯粹的漆黑,没有一点眼白。
季青溪侧身一闪反手劈了一剑削下夏侯沛一条胳膊,同时下了一道束缚暂时困住了他。
陵火还在烧,闻青迟沉声道:“季尔尔,这些东西交给我,你沉下心突破,或许可用渡劫天雷劈碎这个法器。”
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不然无止境这么耗着就是等死。
季青溪二话不说,双手掐诀撑起一道防护罩,转身却把闻青迟推进了结界里。
“季尔尔!”
“别废话了,”季青溪脸色沉静,手起剑落收割恶鬼,“你比我更接近渡劫,我来拦这些,你去突破。”
这里面根本不适合修炼,修炼需要摒弃杂念,这种环境太过危险。
可他们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总不能自爆一个吧,闻青迟还有仇没报,季青溪觉得自己还没活够。
他们都是大乘期后期境界,但闻青迟比季青溪更接近巅峰,如果真要有个人冲击渡劫期那他就是更优解。
无关情义,只要理智还在线就都明白这个道理。
闻青迟不想如此,“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我能撑得住,我来。”
“这件事没得商量。”季青溪一旦强硬起来向来没人能改变,他再往闻青迟身上套了一层防御,“你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待会儿我才不想,闻青迟,秘境里我能守住你一次,今天我就能守住你第二次。”
他语气不容置疑:“我保证我不会死,你突破越早我越安全,懂吗?这种时候别跟我扯你要保护我,我也不是个只能让人护在身后的废物,相信我。”
闻青迟跟他对视片刻,已经明白了他的决心。
“好,季尔尔,活着等我。”
他不再试图让他改主意,因为他知道季青溪在大事上一向果决,再掰扯下去只会是浪费时间。
季青溪从来就不是弱者,他只会越来越强大。
如果他真的不舍得季青溪有事,他就该听话早一点让两人脱离险境。
闻青迟盘腿坐下,关闭五感全身心沉浸下来。
结界外万鬼呼啸,季青溪手执黄泉,一步也不曾后退。
万鬼又如何,他连天连神也不怕,说会守好闻青迟就一定会做到。
他仅是一人一剑,但他亦可抵万军。
“来吧。”他横剑于身前,衣衫和发丝猎猎,眼角眉梢都透着坚毅和不屈。
有时候,凡人亦可比肩神明。
—
送阴杵内无日月无朝夕,时间不流转,光阴不更替。
君子一诺重如千金,季青溪承诺过的事向来都会竭尽全力去做。
黄沙漫天,荒漠中始终有一处被护得周全,不曾让任何鬼物打扰靠近。
季青溪提着剑守在结界之前,身上的伤添了又好好了又添,长时间的神经紧绷和战斗让他那张永远定格在二十几岁时的年轻的脸分外疲惫。
鬼物是灭绝不了的,他们在法器里没有真正的死亡之说,只要一死立即就能被复活。
季青溪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他只知道自己实在疲倦的时候最多就筑起一道灵力墙把自己和闻青迟围在一起,那些恶鬼进不来,他就能借此短暂停歇。
捆、杀、阻,他似乎陷入了这样的循环里,他在秘境那九十多年都没有这样累过,最筋疲力竭的时候连握着剑都是全凭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