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如此胶着的战局突然有了新的人加入。
伴随着一道凌厉强悍的剑风,手握黄泉的修士踏空而至。
季青溪直接加码,毫不客气地帮着闻青迟逼退了右边那些几百个打一个的不要脸的群体。
闻青迟紧皱的眉心压的更低,“季尔尔,谁让你来的?”
季青溪站在了离闻青迟不到一只手掌距离的身侧,黄泉握在手中,剑尖对着闻青迟的仇人。
“别妄想抛下我,想一个人死是吗?我不答应。”
“季尔尔……”
季青溪现在根本不想听他说那些有的没的。
“声名狼藉我不怕,以命相搏我也不怕,我季青溪现在什么都不怕,就只怕等不来某只狐狸管我要问题的答案。”
在听到他公然对那么多人寻仇取命时,他想也没想满脑子都是“我不能让他一个人”,他不能让闻青迟一个人去面对,他要跟他共担,就像闻青迟也曾一样站在他的身侧,从来不动摇后退。
季青溪上前迈了一步,跟闻青迟并着肩。
“闻青迟,我不想等你来问了,我今天出现在这里就是代表如果你会死那我也可以跟着你一起死。”
他的声音格外清晰坚定,“这修真界这么多人都觉得你该死想要你的命,那他们就必须先过我这一关。”
“你可以为了我得罪回春谷得罪沈家得罪乾元门,我也可以为了你得罪探霜门和其他所有人,你可以陪我对抗风雨,那么我也可以向你托付性命。”
“闻青迟,你问多少次我都会回答‘是,我爱你’。”
是,季青溪爱闻青迟,爱这只从年少陪伴至今陪他走过无数风雨流过无数血的狐狸。
如果景不留是美梦中的锦上添花,是本就有心理准备能接受分手的妄想,那闻狐狸就是这辈子都要绑定在一起的不可分离。
季青溪爱闻青迟,愿意跟他同生共死,愿意为他与修真界千万修士为敌。
季尔尔要和闻狐狸死生同行。
季青溪跟他一起逼退了那些修士,又一剑斩向兹缇迫使他暂时后退。
他朝闻青迟微微地笑了,“今日过后,生则结连理,死亦同归去。这个答案你还满意吗?”
闻青迟想推开他的手缓缓地落了回去,他此刻是那样纠结,他从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连累季尔尔,他想着,报完仇以后去跟季尔尔挑明,要去求他答应自己。
可他的季尔尔从来就不是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人,他的季尔尔来找他了,告诉他会不离不弃。
这个世界上,他唯一不能拒绝的就是季尔尔。
不能拒绝,不想拒绝。
“满意,”他满意极了,整颗心脏都为之不可控制地狂跳,“季青溪,来了我不会放你走的,你再也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而季青溪只有一句话:“没人让你放我走。”
是他自投罗网,甘之如饴。
“季青溪果然跟闻青迟是一伙的,此二人当真不能留。”
“兹缇前辈,闻青迟该杀,这季青溪也切不可放过啊!”
“杀邪修余孽及同党,替天行道!”
“诛之,这二人必须诛之。”
兹缇抬手示意他们先停止口诛笔伐,“我明白,诸位,诛杀这二人需要我们每个人的力量。”
一个渡劫期还能让其他人牵制一二他好击杀,再来一个局势就瞬间改变。
可不管怎么说,这两个人都必须死,不然后患无穷。
闻青迟和季青溪并肩而立,渊亭与黄泉战意熊熊,幽蓝色的陵火如游蛇般绕在剑身上,向敌人发出警告的信号。
法阵、法器、符箓、灵力又开始满天飞了。
闻青迟脸上溅着别人的血,他的眼神带着不再压抑的疯狂和恨,转向季青溪时又温柔下来。
“季尔尔,我们还有更好的未来,我们谁都不会死。”
季青溪扬眉,“那当然,我们所向披靡。”
所以,来吧,看看死的到底会是谁。
那头的修士们还要打嘴炮,用他们最习惯的审判罪人的语气嗤笑:“负隅顽抗。”
邪不胜正,季闻二人必然会被他们诛杀。
两边同时动作,互相发难,不存在等待和防守。
这一战是修真历上近五百年来波及范围最大的一战,上一次影响范围如此之广的还是月涟仙君以化神境中期单杀在人间作恶的邪修救万千百姓于水火让他被封仙君。
探霜门上下所有人和前来支援绞杀邪修余孽的修士们零零总总有上千,季闻只是两人而已。
那一日,从碧落到人间,凡是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的人们全部都看见了天地间的异象。
传说这宇宙是从太初到鸿蒙,又从鸿蒙生混沌,混沌初分后才有了天与地。
后世之人说起当日景象也无法用语言精准形容出来,只用“清浊不分混沌不明大抵如此”这种含糊不清的词句概括。
什么是修真界大地震?沈誉勉、顾怜衣、焦衡的死只是前奏,到了现在才是真正的大地震。
谁说不被写在主角团里的路人甲和反派不能当举世瞩目的明珠?谁说所有人都得按照被安排好的线路去顺从?
一百年,季青溪和闻青迟将逆转命运改写历史。他们的光芒盖过所有已经出现的、未出现的主角,他们和年长了几百岁的前辈同台竞技。
他们的道,是从本心、是逆天道、是控自己生死祸福、是超脱规则之外。
他们曾经弱小曾经无力,可他们也终将无人可欺无人可敌。
雷云铺天盖地,天道亦在震怒。
季青溪和闻青迟无所畏惧,人生而脆弱,同时却又是这世间的最坚不可摧。
人强大在于自身,信念超脱一切。人究竟是怎样的命,本来就不该被所谓天道指定。
弱者可以变强,反派路人抑或是炮灰,人人都有做自己命运主人的权利。
“我不服。”
闻青迟满身是血,其他人已经暂时被季青溪一人抵挡,他要做的就是亲自向仇人讨回自己的债,渊亭在手中发烫发亮,陵火照亮他似有烈火燃烧的双瞳。
他的敌人是兹缇,又何止是兹缇,那轰鸣的雷声和不断翻滚的闪电更代表着天道的愠怒。
天道又如何,他不服就是不服。
兹缇已经被闻青迟所伤,心中情绪早就被沉重所代替,他活至这个岁数,也曾经从天雷下死里逃生,可他无法形容对这两个人的感觉。
这两个人明明还未飞升成神,一个渡劫初期一个中期,还不如他渡劫期圆满的修为,偏偏灵力之深厚攻击之强悍丝毫不亚于自己。
天雷让他忌惮恐惧过,然而这两个人更让他产生了自己必死的预感。
活了这么久的老东西会怕两个加起来还没有他岁数一半的小子,这实在荒谬。
兹缇压下心中惧意,重新投入全身心应敌。
下一瞬,闻青迟提剑而上。
再重的伤都不能让他退却,他说过了,他必杀兹缇为父母报仇雪恨。
渊亭的剑光耀眼夺目,爆炸声响彻整个天地。
兹缇被斩于渊亭剑下。
另一侧,季青溪长剑横扫外加挥出的灵力刃掀飞了一众修士,他一人也足以为闻青迟解决这些多如苍蝇的麻烦。
满地尸体和鲜血,闻青迟和季青溪却像是感觉不到身上的伤一样,每一次挥剑都毫不迟疑。
两人在人群里厮杀着,直到还能站着的只剩下他们自己。
酝酿已久的大雨滂然降下,电闪雷鸣,云雾翻滚,山体倾颓,江水奔腾。
鲜红的血被雨水冲刷,聚集成溪汩汩流淌,雨珠如豆大,明明是春日也冷得透彻心扉。
闻青迟和季青溪背对着背倚靠在一起,他们的身影在一片狼藉和密集的雨幕中摇摇欲坠,可始终不曾真的倒下。
这世间多有风雨,他们两人却总能扶持前行。
雨水洗干净剑上沾染的血,季青溪虽是仰视天空却不显弱者姿态。
“我们想要的很简单,不过是掌握自己命运而已,你要是想杀我们,天涯海角百年千年我们都奉陪。”
天道是无形之物不能现形不能发声,听闻他这狂妄之语只能使得雷雨更加剧烈。
季青溪不理会漫天的雨,继续道:“我们不怕事但也不喜欢惹事,不撞到我跟前来的就都与我们无关。”
闻青迟接过话头,“到底是互相针对下去还是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保你此世太平,二选一。”
这不是商议,是威胁。
天雷劈不死他们,这世间又没有其他人可以杀了他们,天道不放过他们他们未必就真的怕了,大不了闹个天翻地覆,搅乱整个修真界的后果看是谁在乎谁承担。
天道制定规则又受限于规则,它不能直接把这二人从世上直接抹杀,要想他们死顶多在雷劫上加码或者在其他人跟他们打斗的时候夹点私货帮他们的对手助力。
从事实层面上讲,天道和他们只能是互相制衡,谁也奈何不了谁。
正因如此,天道才格外屈辱,它才是此世之主,万千生灵都该乖乖被它支配才对,怎能升起反抗之心?
大雨如水柱倾泻,暴躁的雷雨昭示天道憋屈的内心。
可除此以外,它也只能无能狂怒。
许久,乌云散去,像这场来的不讲道理的暴雨一样去的也突兀。
混沌重分,天地重新归于清明。
它接受了互不干扰的选项,只要这两人不再动不动让修真界大地震今天死这个明天死那个搞得修真界乱七八糟它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来今天这一遭修真界非得倒退一千年不可,当这里是屠宰场吗!
它甚至祈祷这两个家伙赶紧渡劫大圆满渡过雷劫飞升而去,别再停留在它的世界里当不定时炸弹。
糟心!可恶!
天气又恢复了晴朗,暴雨残存留下水洼,清新的空气里夹杂着血的腥味。
上千修士死的死伤的伤,幸存者不过十之四五。
“识趣的就少来招惹我们,”季青溪威胁完了天道又转向这些口口声声要“杀余孽”的修士,“谁想找死我敞开门欢迎。”
闻青迟话说的也简单,“管不住嘴和手脚的,我可以帮你永除后患。”
修士们惊恐后退。
他们现在是真怕了这两尊杀神了,都敢天道叫板,合体期大乘期甚至渡劫期的修士说杀就杀打起来不怕疼又不怕死,谁还敢招惹?
以为集众人之力就能杀一个闻青迟果然还是梦做的太早,这世上能杀这两人的怕是还没生出来!
怕了怕了,不敢惹,再也不敢惹了。
闻青迟和季青溪互相搀扶,踩着一地的尸体离去。
他们伤重,从头到脚都是血,互相扶着走出去老远了鼻尖还能闻到彼此身上的血味。
打了半天架,眼看就要黄昏。
两人看着无比狼狈的对方,忽然齐齐笑了开来。
季青溪直接躺倒在草地上,死活不想再挪动一步。
闻青迟也跟着一起倒下,伸过去握住了季青溪的手。
“季尔尔,我们都还活着。”
“是啊,”季青溪凡尔赛了一波,“死不掉也真烦恼。”
“你说的那些都还算数吗?”
“哪一句?”
“你爱我那句。”
季青溪皮了一下,“我说过吗?不记得了,打架打懵了。”
闻青迟撑在他上方,一手戳了下他的脑门,“又耍赖?你什么时候能不气我?”
“比不上某人,背着我自己跑来寻仇,我不来你真死了怎么办?你还说我总是气你,你才是不气则以,一气就奔着把我气得想翻脸的程度去的。”
“好,我错了。”
“还有下次吗?”
“没有了。”
季青溪勉强被哄好,“这还差不多。”
“谁告诉你我在探霜门的?依你性子不会主动离开小院去打听消息才对。”
“……”季青溪别开脸,略微心虚,“景不留告诉我的。”
“哦。”闻青迟盯着他,眼神意味不明,“我当是谁,原来你还见了你那个差点就成了亲的上一任心上人。”
“心上人”被他咬得极重,摆明了在意的很。
闻青迟吃景不留的醋都吃了百年还多,谁叫季尔尔总是把景不留跟沈家分的很开,就算是发生了那样的事也没有真的迁怒对方,还多次希望景不留好好的将来得道飞升。
能不醋吗?醋得快翻天了。
酸味太重,季青溪小心翼翼地扭回脸,想哄好现任。
“你都说了是上一任,我们那点事早过去了,亲不是没成么,而且我见他的时候已经跟他说了这是最后一次见面。”
见人一副“你继续”的姿态,小季如临大敌,语气更加轻柔,“狐狸,别管那些了,反正现在我心里就你一个。”
他想哄人的态度太明显,闻青迟也不是真的要跟他算账,也根本没道理算,就是酸而已。
那些吃过的醋往后可以从别的特殊时候补回来,现在他更在意别的。
他直视着季青溪的眼睛,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点表情,“季尔尔,我是不是你的退而求其次?”
季青溪一愣,“你怎么会这么想?”
“跟他比起来我什么都没有,我既盼着你答应我,等你承认爱我后我又禁不住想,假如你跟他没有发生那些波折,我是不是永远没有机会,你选择我是因为真的爱我还是明知跟他再无可能而我又恰好在你身边才点头。”
骄傲如闻青迟,在百年之前见到几乎完美的景不留时也曾自卑,他知道自己不该计较这些,季青溪最后会跟他在一起就足够,可人的心理总是复杂的,攀比心永远都存在。
“不是。”季青溪叹了口气,“狐狸你这么聪明通透,我也没想到你能钻这个牛角尖。”
“事情已经发生,那只能是我跟他缘分不够,何必去追究假如我们还在一起你到底有没有机会呢?”
“再者,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狐狸,你不是我的退而求其次,景不留固然很好,你也没有一分比他更差,这世上每个人都独一无二,我喜欢谁谁就是最好的,现在我喜欢的是你,那你就是最好的那一个。”
“闻青迟,我认认真真地再对你说一次,我真真切切地爱着你,安全感不够你可以直接跟我说,但你不能怀疑我爱你这件事,我真的会生气,哄不好的那种。”
再没有人的眼神能比季青溪的更明亮真诚,他对感情从来就不吝啬于表达,他一直都十分勇敢。
像这样的人,即便是掉进了生活的淤泥里也不需要人给他照亮,他本就是一团光。
他们两人之间或许曾是闻青迟一路扶着季青溪往前,可闻青迟一直认为是季青溪给了他生活的希望,才让他有了对未来的概念。
闻青迟的人生缺了四季,等遇见了季青溪以后春日复苏,再往后,四季会重新轮转。
他怎么能不爱季青溪,怎么能不爱这样明媚勇敢的季青溪?
“季尔尔,谢谢你愿意爱我。”
他闭上眼,满腔情绪无从抑制,莽撞又虔诚地俯身吻下,“我也爱你,仇已经报完,从今以后,我会比爱这条命还要爱你。”
藏了百年的爱意终于出口,比这更令人失控的是季青溪比他问出问题还要更早给出回应。
他不是无望的一厢情愿,季尔尔也同样爱他。
季青溪被压在草地上凶狠又温柔地攫取,呼吸是热的,心跳是乱的。
那一层要破不破的窗户纸彻底被撕开,渴求多年的人就在眼前,于是什么也不想思考,只想凭借本能去亲吻去触摸,确认这个人真的属于自己。
季青溪被他饱含浓烈情绪的亲吻激得耳朵发红,他倒也没有想躲,本来他也是愿意的。
他悄悄地睁开了眼,闻青迟的脸从没有靠的这么近过,剑眉星目,俊美不凡。
景不留出现在季青溪的生命里是恰逢其时,不够缘分终究要分开,闻青迟才是那个参与了季青溪人生许许多多重要时刻的存在,早就是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
比什么?自卑什么?倒是拿出他一贯的骄傲自信来啊。
真是只笨狐狸。
季青溪的心又酸又软,他闭上眼,勾着闻青迟的肩膀主动张开唇缝凑了上去。
闻青迟动作一顿,紧接着吻得更加深入。
灿金色的夕阳即将从山头落下。
今年又是个暖春,迟来的风也温柔,载着不知名的花香飘过人间。
时间还很长,前路有大片的光亮。
他们未来或许会携手游历人间,或许会找一个喜欢的地方什么也不干就隐居上十几二十年,又或许会努力一把修得渡劫大圆满渡雷劫飞升离开此世间。
但无论如何,兜兜转转历经千帆,闻青迟始终都会在季青溪的身边。
闻狐狸会陪季尔尔一辈子,直到自己消亡的那一天。
愿这世上所有人都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愿这天下不论大角色小角色都能在自己的世界里当绝对的主角。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