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狼居胥山北方,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裹挟着草屑,如同一把把利刃,刮在众人的脸上,生疼生疼的。贾诩稳稳地勒住马缰,目光凝重地望着前方连绵起伏、如巨兽般横卧的山影。在他身后,大军如同一条黑色的长龙,在这苍凉广袤的草原上缓缓蠕动前行。这一路行来,他们接连攻破了数个匈奴营寨,营寨之中的人皆被屠戮殆尽,那燃烧后的篝火留下的焦黑残骸,在风中无助地瑟缩着,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浓重腥甜气息。
“先生,”庞德的声音犹如磨过的砂石,粗糙而又带着压抑已久的焦躁,他催马靠近贾诩身侧,粗糙的手指重重地按在地图上,“咱们这都接连端掉五个部落了,可还是一点儿大王的踪迹都没见着。依我看呐,主公怕是还没到狼居胥山这边来,说不定此刻还在山南麓徘徊打转呢。”他浓眉紧紧拧成一个疙瘩,铁掌紧紧攥着刀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要不咱们分兵吧?我亲自带一队人绕到山南去看看?”
贾诩缓缓地摇了摇头,目光紧紧落在地图上狼居胥山脚下那个用朱砂醒目地标出的“匈奴王庭”字样上。他的指尖轻轻敲击着地图的边缘,陷入了沉思,沉吟片刻后说道:“庞将军稍安勿躁。你瞧这狼居胥山的走势,北路地势险峻,南路则较为开阔。若大王要攻打王庭,必定会选择南路。然而,咱们这一路询问了所有俘虏,他们都说从未见过汉军的旗号,这其中必定大有文章。”
贾诩抬起头,望向王庭所在的方向,那里的天际线被山影重重压着,显得格外低矮,仿佛隐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以大王的能耐,断不会无缘无故拖延至今。除非……”贾诩微微停顿了一下,声音不自觉地沉了几分,“他已然在王庭附近陷入了苦战,又或是有意等待我等赶到,再合力谋划破局之策。否则,以大王的行事风格,早就该与我们汇合了。”
庞德顺着贾诩的目光望去,王庭的方向一片寂静,唯有狼居胥山高高耸立在那里,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诡异气息。“先生的意思是……大王在等咱们?”
“可能性极大。”贾诩缓缓折起地图,指尖轻轻拂过唇角的胡须,“匈奴王庭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那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若大王孤身深入,未必能占到便宜。他必定是在等待我军抵达,然后合兵一处,再与那王庭展开殊死一搏。传令下去,加快行军速度!王庭就在前方不远处,等我们到了那里,自然就能知晓大王的下落。”
庞德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对着身后的亲兵大声嘶吼道:“传令各营,加快速度前进!日落之前,必须抵达狼居胥山!若有违抗命令者,斩!”
大军的行进速度陡然加快,马蹄声如雷,踏碎了草原的寂静。甲胄相互碰撞的声音、兵刃摩擦的声音与呼啸的风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沉闷而又强大的洪流,向着不远处的狼居胥山汹涌而去。贾诩凝视着那越来越近的王庭轮廓,眸色愈发深沉——他总有一种预感,这场即将到来的战斗,恐怕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凶险许多。但只要能与主公顺利汇合,无论多么坚硬的骨头,他们都有决心啃下来。
终于,狼居胥山那雄浑的轮廓近在眼前,仿佛触手可及。山那边隐隐传来的喊杀声,如沉闷的战鼓,一下下撞击着众人的心。可俗话说“望山跑死马”,尽管目的地看似近在咫尺,大军却又足足奔行了一整天,才终于抵达狼居胥山的山脚。
站在山脚下,望着眼前高耸的山峦,众人的目光中透露出急切与思索。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两条通往匈奴王庭的路。一条是绕过狼居胥山,可这看似简单的绕行,对于庞大的军队而言,却并非易事。这座山绵延甚广,大军若想绕过去,至少得花费两天时间。
庞德心急如焚,他找到贾诩,眼中满是焦灼:“先生,不能再耽搁了。若绕道而行,不知主公那边还会遭遇什么变故。”
贾诩眉头紧锁,目光在地图与山势间游移,缓缓说道:“庞将军,我明白你的担忧。但绕行虽耗时,却最为稳妥。大军行动,需周全考虑,不可贸然行事。”
然而,庞德却有不同的想法,他指着狼居胥山,语气激动:“先生,你看这狼居胥山,地势险要。若我们攀爬而上,居高临下,敌军必定没有太多防备,定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况且这山上树木稀疏,虽骑兵上山速度会慢些,但一旦冲下去,必将如雷霆之势,正适合骑兵冲锋陷阵。”
贾诩沉默片刻,目光顺着庞德所指的方向望去,心中权衡着利弊。他深知庞德所言有理,奇袭或许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战果,但其中风险也不可小觑。山上地形复杂,若遭遇埋伏,大军将陷入绝境。
“庞将军,此计虽妙,却太过冒险。山上情况不明,若敌军早有防备,我们将陷入被动。”贾诩缓缓说道,试图说服庞德。
但庞德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先生,时间紧迫,我们不能再等了。主公或许正身陷苦战,急需我们支援。若能借此奇兵,或许能一举扭转战局。”
贾诩凝视着庞德那写满坚毅的脸庞,又将目光缓缓移向身后那些因连日长途跋涉,此刻已疲惫不堪,瘫坐在地的士卒们。看着他们东倒西歪的身影,听着那此起彼伏的喘息声,贾诩心中暗暗思忖。这一路行来,将士们实在太过辛劳,若不稍作休整,只怕未战先疲,更别说应对接下来的硬仗了。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庞将军,不管是选择绕行,还是直接登山而过,将士们都需要好好休息一晚。毕竟,行军打仗讲究‘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此刻正好趁此机会爬上狼居胥山,居高临下窥视一番,了解一下当下的情形。”
庞德微微张嘴,刚想说什么,目光扫过那些累得不成样子的将士们,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心中也是不忍让大家继续心急行军,毕竟每个人都已精疲力竭。于是,他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那我便去山顶探视一番。”
贾诩思索片刻,接着说道:“还要叫上胡赤儿,并且押着那几个俘虏一同上去。他们长期在这一带活动,对这一片的地形、敌情都比较熟悉,或许能给我们提供些有用的信息。”
庞德应了一声,转身去安排此事。不一会儿,胡赤儿带着几个垂头丧气的俘虏来到庞德面前。胡赤儿是军中熟知周边地形的向导,为人机灵且对这一带颇为了解。
“胡赤儿,此次任务至关重要,你带着这几个俘虏与我一同登山,路上仔细询问他们关于狼居胥山以及匈奴王庭的情况。”庞德严肃地吩咐道。
胡赤儿拱手领命:“将军放心,我定问个清楚明白。”
说罢,庞德、胡赤儿以及押着俘虏的几名亲兵便朝着狼居胥山的方向进发。落日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将身影拉得老长。
几人一刻也不敢停歇,奋力朝着山顶攀爬而去。山路崎岖,怪石嶙峋,每前进一步都需耗费极大的力气。胡赤儿和亲兵们押着俘虏,艰难地跟在庞德身后。
他们手脚并用,在陡峭的山路上挣扎前行,汗水湿透了衣衫,又被山风迅速吹干,留下一片片白色的汗渍。就这样,经过整整两个时辰的艰难攀爬,终于气喘吁吁地登上了山顶。
此时,月已悄然爬上中天,洒下清冷的光辉,将大地笼罩在一片银白之中。众人累得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仿佛风箱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庞德才总算缓过神来,只觉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般,但军情紧急,他咬咬牙,强撑着身子微微颤抖着站了起来,挪步与胡赤儿等人并排站成一列,朝着山下眺望而去。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连绵不断的营帐,隐隐呈现出一个城镇的模样。身旁几个急于向庞德邀功的行商,赶忙指着下方说道:“将军,那便是斡耳朵城。”庞德神色凝重,缓缓点头,心中暗自思忖,不愧是匈奴王庭所在,这斡耳朵城规模确实不小。
他的目光继续游移,看向王庭西南面,果然看到那边又是一片大营,营帐的修建风格极具西凉特色,作为久在军中的将领,庞德一眼便认了出来。想必那便是主公马超的营帐,可看到此处,他心里稍安的同时,又隐隐担忧主公的安危。
然而,当他的目光投向斡耳朵城的东面时,却不禁犯了难。城东同样是一片营帐,但那营帐的风格,怎么看都不像是西凉军一贯安营扎寨的作风。入目之处,一片散乱嘈杂,营帐的分布毫无章法,不似正规军队所为。庞德一时之间实在拿不定主意,这究竟是哪方势力。
他又仔细观察了好一阵,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可依旧难以判断。无奈之下,众人只好停歇下来,庞德暗自叹息,看来只能回去向贾诩先生汇报这一情况,再做定夺了。
“走,咱们回去。”庞德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与凝重。众人默默点头,转身顺着来时的路,小心翼翼地往山下走去。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将一行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孤寂,而他们带回的消息,也将对接下来的战局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