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桉平静开口:“中元节前夕,国公夫人说,府中祭祖,祠堂要由新妇亲自洒扫。我虽觉得意外,但也觉得有些道理。各府有各府的规矩,我愿意遵守规矩。
那日我打扫了一上午,午膳时间,丫鬟给我断来了两个馍馍充饥,说夫人说了,不打扫完,不能离开祠堂。这个时候,夫君来了,他执意将我接回了澜居。之后,他大约觉得我受了委屈,重又进了国公府找人理论。”
夏桉转过身,“可不过短短一刻多钟的功夫,夫君再回府时,几乎是强撑着走回地澜居。那日,他进了府门便倒下了,倚在了门口的影壁上,最后头痛到晕厥。”
郑妍锦心一提。
“表哥他怎么了?”
夏桉看着乔氏:“这应问问我们这位国公夫人。”
乔氏眸光闪躲道:“我怎么知道,他不舒服,你应该是去问他自己啊。”
夏桉继续道:“我的夫君,自我认识以来,遇到强敌从未惧怕过,遇到艰难从未退缩过,大风大浪都打不倒他,更不会向强权低头。
可是那一日,他破碎得宛若受了重伤的小鹿,跌跌撞撞地进了家门,再也站不起来。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我那时真的很想知道,究竟什么人什么事,能将他伤成那般。直到,我知晓了一段往事。”
乔氏眸光一凛,后背也跟着一阵紧绷。
闻听此言,郑妍锦起了巨大的好奇:“什么往事?”
夏桉看看乔氏,又看看她。
“郑姑娘,你对你的姑母,盛枷的生母,还有印象吗?”
郑妍锦轻眨了下眸子:“自然是有。姑母慈爱,是我极为敬重之人。”
“那你可知,她是如何过世的?”
乔氏连忙上前:“你今日无故跑到我的房中,说什么胡话?锦儿正在准备过门,你跟她谈这些没用的做什么?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夏桉冷笑了一声:“你紧张了?”
乔氏:“紧张?我,我有何紧张?”
夏桉声音拔高了些:“不紧张,何不听我把话说完!当年国公将你们母子接进国公府照料,先夫人对你和盛强以家人相待。吃穿用度皆与主人一般规制。就连首饰和布料也从不吝于给你这位长嫂。这些你可还记得?”
乔氏:“都,都多久远了事情了,我记不记得又能怎样?”
“记不清,我继续帮你回忆。你本可以靠着国公和先夫人的照顾,在国公府安然度日,好好将盛强养大成人。可是,你贪心啊,你渐渐不拿自己当外人,你甚至自己潜进先夫人与国公的卧房,挑选首饰衣物。先夫人发现后,心中不满,警告你不可逾距。你见拿不到了,竟就开始偷盗。”
乔氏上前想扇夏桉巴掌:“你闭嘴!”
夏桉一把钳住她的手臂。
“终于,你惹怒了先夫人,先夫人将此事告知了国公。国公罚了你禁足。这回你记起了吗?”
“不记得,我不记得!”
夏桉一把将她甩向一旁。
郑妍锦下意识扶住了乔氏。
但眼神却是充满了疑惑。
夏桉继续盯着乔氏,眼神变得赤红:“禁足嘛,当时先夫人一定觉得,对你稍作惩戒,你便会收敛身上那乡野村妇的毛病,日后会变得安分守己。可是你呢,你做了什么?
只不过是禁了足,只不过告诫你不要贪心,你竟是起了恶念!你做了一盘含有大量花生粉的桃花饼。你诱惑七岁的盛枷,让他端给他娘吃。先夫人最是喜欢吃桃花饼,盛枷当日笑着将桃花饼喂进先夫人的口中的,先夫人也是笑着吃下的,我相信,那个时候,你正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看着这一幕吧。”
乔氏目光躲闪:“胡说八道,你在胡说八道!”
“所以你一定看到了,先夫人最后只紧紧抓住了盛枷的手,连一句话都没有给自己的孩儿留下,便没了声息。”
郑妍锦眼里滑过浓浓的恍惚,怔愣着松开了乔氏的手。
眼角溢出一串泪来:“我姑母,是这样死的吗?”
乔氏慌了:“她编故事,都是她编的。小娼妇,你就是个惹事精。”她对着郑妍锦道,“锦儿你别听她胡说,这贱妇就是要坑害我,她对我一直都没安好心!她污蔑我!”
夏桉凝着她:“我对你没安好心吗?从我嫁给盛枷的第一天起,我便希望能做个合格的世子夫人。我希望能为他安定后宅,稳定府门。
我尊你、敬你。我送你礼物、我给你最新好的胭脂。你吃肉吃坏了肚子,我送你活羊给你吃。我是想与你这个所谓的婆母好好相处的。但你将我看做什么?你将我看成了可以提取银子的钱庄!”
夏桉眼眸漆黑,“乔氏,不管是当年的先夫人,还是现在的我,我们都给了你足够的善意,是你贪心不足毁了一切。包括你自己的儿子!”
乔氏拧着眉头道:“你们给了我足够的善意?哈哈哈哈,给了我足够的善意?你们是不是觉得从指缝里施舍点东西给我,就是莫大的仁慈了?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你们这些生在京城里的女子,就可以穿金戴银、绿肥环瘦,我生在乡野,而我却要在贫瘠的村子里,土地里刨食,勉强不被饿死!我就活该要贫苦受穷吗?
凭什么你们摆出一副施舍的样子,我就要对你们感恩戴德!我偏不信这个邪!我就是要拥有很多很多的银子,很多很多的财宝,这些就是我应得的。”
“所以,你就要害了先夫人?”
“你少跟我提她,她的位置本来就是我的!”
夏桉:“你终于承认了!”
郑妍锦道:“何意?何意?”
乔氏恍然意识过来,又开始狡辩:“锦儿,这个贱妇疯了,你不要听她的啊,她就还是个妒妇,她是为了不想你进府做妾才做局陷害我,你不要着她的道啊。”
郑妍锦追问夏桉:“我问你,你刚刚说的一切,是不是真的!”
夏桉对郑妍锦道:“我能这般站在这里,难道是在与她儿戏吗?”
“你真的不是因为不想我入府,才说的这些?”
夏桉看着她:“当年,先夫人过世后,你表哥刚刚七岁,先夫人的葬礼上,他当着所有亲友的面揭发乔氏是害死母亲的罪魁祸首,但,没有一个大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葬礼过后,他跑到了安国公府大门前,想求自己的外祖父和舅舅替自己母亲做主,然,他在门外敲了一夜的大门,他的外祖父和舅舅也没有理会他。再后来,他几经生死,都不能求得一个结果。你曾说,你一直都怀念幼时的表哥,却不知,表哥在七岁时,心便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