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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伟站在新家的落地窗前,望着小区里嬉闹的孩子们。这是他再婚的第二个星期,阳光洒满客厅,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崭新、完美。然而在他心底,总有一丝难以名状的不安,像墙角那盆枯萎的绿萝,与这明亮的环境格格不入。

“小宇呢?”他转身问新婚妻子王莉。

“在房间里玩吧。”王莉头也不抬地整理着茶几上的摆件,她把前妻林梅的照片全都收进了储物箱,“孩子需要适应,你别太担心。”

李伟轻轻推开儿童房的房门。七岁的小宇坐在地板上,手里拿着一个褪色的布偶熊,那是林梅在他三岁生日时亲手缝制的。孩子不说话,只是有节奏地摇晃着小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

“儿子,想不想去公园玩?”李伟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

小宇摇摇头,把小熊抱得更紧了。

“那...想吃点什么?爸爸给你做。”

“不饿。”小宇轻声回答,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李伟叹了口气,关上门回到客厅。他知道儿子还在适应,失去母亲的创伤不是短时间内能愈合的。他原本指望王莉的加入能帮助小宇重新感受家庭的温暖,但两个月过去了,孩子反而越来越沉默。

晚饭时,小宇慢慢走到餐桌前,看着桌上的菜肴皱起了眉头。

“我不喜欢胡萝卜。”他小声说。

王莉放下筷子,语气平静却不容反驳:“营养要均衡,不能挑食。”

小宇求助地看向父亲,李伟勉强笑了笑:“听阿姨的话,吃一点。”

孩子低下头,默默把胡萝卜拨到碗边。王莉见状,伸手拿走了他的饭碗:“既然不吃,那就别吃了。”

小宇的眼里瞬间涌上泪水,但他倔强地抿着嘴,没让它流下来。

“王莉,他还是个孩子...”李伟试图调解。

“正是小时候不管教,大了才更难改。”王莉打断他,转向小宇,“什么时候愿意吃胡萝卜,什么时候才有饭吃。”

李伟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告诉自己,王莉只是教育方式比较严格,小宇也确实需要一些规矩。

那天晚上,李伟偷偷给小宇塞了块面包,孩子狼吞虎咽地吃完,然后紧紧抱住父亲。

“我想妈妈。”他在李伟耳边哽咽着说。

李伟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他亲吻儿子的额头:“爸爸知道,爸爸也想她。”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周,小宇变得越来越瘦,眼下的黑眼圈也越来越明显。李伟几次想和王莉认真谈谈,但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害怕破坏新婚的和谐,害怕再次失去家庭的完整。

直到周五晚上,李伟提前下班回家,发现小宇一个人坐在黑暗的客厅里。

“怎么不开灯?”他打开灯,被儿子憔悴的样子吓了一跳,“你不舒服吗,儿子?”

小宇摇摇头,声音虚弱:“爸爸,我饿。”

李伟的心猛地一沉,他冲进厨房,打开冰箱:“王莉呢?”

“她说我中午不肯吃青椒,所以没有晚饭。”

李伟不可置信地看着儿子,这才注意到孩子手腕上新增的淤青。他愤怒地握紧拳头,又无力地松开。最终,他只是给孩子煮了碗面条,看着小宇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第二天,李伟决定和王莉好好谈谈。

“你是不是对小宇太严厉了?他毕竟才七岁。”

王莉放下手中的书,神情不悦:“所以你是在质疑我的教育方式?李伟,溺爱只会害了孩子。我姐姐就是因为一味纵容,她儿子现在十几岁了还无法无天。”

“但这不一样,他最近瘦了很多,精神状态也不好...”

“那是他在试探底线!”王莉提高声音,“孩子都很聪明,他知道怎么引起你的同情。”

李伟沉默了。理智上,他觉得王莉的话不无道理;可情感上,他的心脏为儿子一阵阵抽痛。

周日下午,李伟试图缓和气氛,带小宇和王莉一起去公园。秋千架上,小宇看着别的小孩被妈妈推得高高飞起,眼神里满是羡慕。

“想玩秋千吗?”李伟问。

小宇点点头,又摇摇头:“妈妈以前总是推我,她说我能碰到云朵。”

这是林梅去世后,小宇第一次主动提起她。李伟感到鼻尖一酸。

“你亲妈和这个后妈有什么不一样吗?”他脱口而出,随即后悔自己的失言。

小宇却意外地平静,他抬起头,天真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

“我的亲妈总是骗我,但我后妈却非常诚实!”

李伟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是真的吗?”他疑惑地问。

小宇的眼神飘向远方,声音轻柔得像在自言自语:“当我淘气惹妈妈生气的时候,她会对我说:‘你再不听话,就不给你饭吃!’但我知道,不管她说什么,到了晚饭时间,她都会在外面到处找我,把我带回家,给我做好吃的。”

孩子的目光转回父亲身上,那双眼睛如此清澈,却盛满了痛苦:“但现在,我的后妈跟我说不给我饭吃,就真的没有饭吃...而我已经饿了两天了...”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击中了李伟。他呆呆地看着儿子,突然意识到孩子脸颊凹陷、衣服宽松不是他的错觉。两天?这意味着小宇从周五开始就没吃过东西?

“你...你说的是真的?”他的声音颤抖。

小宇默默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更多的淤青:“她说,如果我告诉你,就会更严厉地惩罚我。”

一股冰冷的怒火从李伟心底升起,他一把抱起儿子,感觉手中的重量轻得令人心疼。回家路上,他买了一份便当,看着小宇迫不及待地吞咽,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家里,王莉正悠闲地看着电视。

“你竟然两天不给孩子饭吃?”李伟直接质问,声音因愤怒而发抖。

王莉愣了一下,随即冷笑:“所以他还是告状了?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还是个孩子!七岁的孩子!”

“正是要从小立规矩!”王莉站起来,毫不退让,“李伟,你前妻就是太溺爱他,才让他这么脆弱。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为了他好?”李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看看他瘦成什么样子!看看他手上的伤!”

争吵激烈而漫长。当王莉终于承认她认为“适当的体罚和饥饿能让孩子更听话”时,李伟明白,这个家已经无法维持下去了。

当晚,他抱着小宇睡在主卧室,孩子在他怀里不时抽搐,仿佛连睡梦中都在害怕。

“爸爸,”半夜,小宇摇醒他,“我肚子痛。”

李伟开灯,发现儿子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冷汗。他立刻拨打了急救电话。在医院,医生诊断小宇是因长期饥饿导致的急性胃炎,还有轻度脱水。

“孩子的营养不良状况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医生严肃地说,“作为家长,你们必须重视这个问题。”

李伟羞愧得无地自容。

小宇住院的三天里,李伟请了假全程陪伴。他第一次真正静下心来,听儿子讲述林梅去世后的恐惧和不安。

“妈妈说过,她会永远保护我,”小宇靠在枕头上,眼睛望着窗外,“可是她说话不算数。”

李伟握住儿子的小手:“妈妈不是故意离开的,她生病了,很严重的病。”

“我知道,”小宇低下头,“但她答应过会陪我过生日,看我上学,还有...”

孩子的声音哽咽了,李伟把他搂进怀里,终于明白儿子不仅承受着失去母亲的痛苦,还有被背叛的愤怒——对命运无情带走母亲的愤怒。

出院那天,李伟做出了决定。他送小宇去爷爷奶奶家住一段时间,自己回去处理与王莉的关系。

离婚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王莉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个结局,她冷静地签了字,收拾行李离开了他们的生活。

“我确实不适合做母亲,”临走前,她说,“但你也该明白,单凭溺爱养不好孩子。”

李伟没有反驳。他知道自己在这场婚姻中犯了多少错误——因为害怕孤独,因为渴望完整,他忽视了最基本的责任:保护自己的孩子。

接小宇回家的那天,李伟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一本厚厚的相册,里面全是林梅的照片。

“爸爸,妈妈真的爱我吗?”小宇抚摸着照片上母亲的容颜,轻声问。

“她非常爱你,”李伟坐在儿子身边,“记得你三岁那年发烧住院,你妈妈整整三天没合眼,一直守在你床边。你每次醒来,都能看到她笑着对你说话。”

小宇专注地听着,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还有你五岁那年,为了给你准备幼儿园的表演服装,她熬了一夜,亲手做了一套小恐龙的戏服。”

“我记得,”小宇小声说,“那套戏服是绿色的,背后有刺刺。”

李伟微笑着点头:“对,就是那套。你看,妈妈的爱从来不是挂在嘴边的,而是藏在每一天的陪伴和照顾里。”

那天晚上,父子俩聊到很晚,回忆着与林梅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小宇第一次主动描述了妈妈“骗”他的各种情景——

“有一次我说不想上学,妈妈说那就不上了,结果吃完早饭还是牵着我去了学校。我哭了一路,她给我买了冰淇淋。”

“还有一次,我打碎了花瓶,妈妈说再也不喜欢我了。可是晚上睡觉时,她依然给我讲故事,亲我的额头。”

李伟听着,心里既酸楚又欣慰。他终于明白,那些“谎言”背后,是林梅无尽的耐心和包容。她从未真正放弃过对孩子的爱,即使在最生气的时候。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宇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活泼。李伟学会了做饭,虽然味道远不如林梅的手艺,但每次小宇都会吃得干干净净。

“爸爸,今天学校有画画比赛,”一天晚饭时,小宇兴奋地说,“我画了妈妈。”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画纸,上面是三个手牵手的人——高个的是李伟,矮个的是小宇,中间长发女子笑得温柔。

“这是妈妈,”小宇指着中间的女子,“她在云朵上看着我们。”

李伟的眼眶湿润了,他紧紧抱住儿子:“对,妈妈一直在看着我们。”

“爸爸,你会再给我找一个后妈吗?”

李伟沉思片刻,诚实回答:“爸爸不知道将来会怎样,但爸爸答应你,无论发生什么,你的感受和需要都是最重要的。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小宇似乎满意了这个回答,他靠进父亲怀里,轻声说:“爸爸,我现在不饿了。”

这句话简单却深刻,李伟明白,儿子说的不仅是胃里的饱足,更是心灵上的治愈。他们终于找回了彼此信任和依赖的勇气。

夜深了,李伟为小宇盖好被子,正准备关灯离开,儿子拉住了他的手。

“爸爸,妈妈真的没有离开,对吗?”

李伟坐在床边,轻抚儿子的头发:“她活在我们的记忆里,活在我们的爱里。只要我们还记得她,还爱着她,她就一直都在。”

小宇闭上眼睛,嘴角带着微笑入睡。李伟注视着他安详的睡颜,突然理解了林梅曾经说过的一句话:“爱不是言语,是行动。”

月光如水,洒在父子俩身上。在这个重新完整的家里,饥饿终于被爱填满,伤痛终于被时间抚平。而关于爱的真相,就这样静静地流淌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里,不需要华丽的辞藻,只需要真诚的陪伴和永不言弃的守护。

时光匆匆,又是一年小宇的生日。李伟早早下班,买了蛋糕和小宇最爱吃的零食,满心欢喜地往家赶。当他打开家门,却看到客厅里站着一个陌生女人,她温柔地笑着,小宇则在一旁开心地拉着她的手。“爸爸,这是张阿姨,她来陪我过生日。”小宇兴奋地介绍。

李伟有些不知所措,张阿姨大方地伸出手:“你好,我是小宇同学的家长,今天听说孩子生日,就过来看看。”接下来的时光,张阿姨和小宇相处得十分融洽,她耐心地陪小宇吹蜡烛、切蛋糕。李伟看着这一幕,心中竟涌起一丝别样的温暖。生日会结束,张阿姨要离开时,小宇拉着她的衣角不舍地说:“张阿姨,你以后还能来陪我玩吗?”张阿姨微笑着点头。

看着张阿姨远去的背影,李伟心里暗暗思索,也许生活又将迎来新的变化,但这次,他会更谨慎,更用心去守护小宇和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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