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刻,往事如潮水般涌上陆羽凡心头,无声却汹涌,几乎将他淹没。
五百年前,天心岛上。
十三岁的陆羽凡在花园中追逐蝴蝶,衣袂翩飞,笑声清脆。
姐姐陆羽落提着裙角跟在身后,眉眼温柔,细心看护。
阳光透过繁花枝叶,在姐弟二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暖风拂过,送来阵阵花香。
“凡儿慢点跑,别摔着啦。”
十八岁的陆羽落已是亭亭玉立,眉目如画,声音温柔似水,如春风拂过心尖。
那段记忆是陆羽凡此生最美好的时光,仿佛连空气都带着甜香。
天心岛孤悬海外,与世无争,岛上四季如春,繁花似锦,云雾缭绕,宛如人间仙境。
然而,美丽的外表却暗藏着私欲和腐朽。
父亲陆天雷是岛主,也是当时有名的刀法大家,母亲温柔贤惠,姐姐对他呵护备至,一家和睦,其乐融融。
每日清晨,父亲都会在朝阳下练刀,刀光如练,气势磅礴,破空之声回荡在整个岛屿。
小羽凡坐在一旁石阶上静静观看,小手托腮,眼中满是崇拜与向往。
父亲常说:“刀为百兵之胆,练刀先练胆,出刀无悔,方能臻至化境。”声音洪亮,字字铭刻在他心底。
当然,那时候的父亲还是他此生最敬重的人。
然而。
美好总是那么的短暂,如琉璃易碎,朝露易逝。
一切皆因“天心岛三宝”而改变。
虽然父亲等人是作茧自缚、咎由自取,虽然他从未责怪过剑来哥哥。
但有些事,终究存着一份难以言说的介怀,如一根细刺,深埋在他心底。
剑来哥哥一人独战三重天,剑气纵横,天地失色,天心岛的势力几近覆灭,家园一夜便成废墟。
二十三岁的陆羽落擦干眼泪,强忍悲痛,拉着陆羽凡说:“凡儿不怕,姐姐带你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姐弟二人乘一叶小舟漂流海上,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抵达神武道洲。
途中屡屡险象环生,巨浪滔天,缺粮少水,陆羽落总是将最后一口食物留给弟弟,用自己瘦弱的身躯为他抵挡风浪。
一路上,她衣衫褴褛,面容憔悴,却始终护他周全。
到达神武道洲后,二人为求生计,陆羽落卖艺为生,靠着一身家传刀技,辗转于市井之间,勉强维持二人生活。
陆羽凡曾经立誓此生定要护姐姐周全。
因此,他日夜偷偷苦练家传刀法,刀柄磨破了手掌,鲜血染红了缠绳。
姐弟二人相依为命,清贫却温暖,彼此是唯一的依靠,相濡以沫,度过无数寒夜。
然而命运再次捉弄了他。
陆羽落因容貌出众、心思单纯,被无良世子叶寒衣所欺骗,所托非人。
姐姐自觉愧对剑来哥哥,最终自尽而亡,一缕香魂散于风中。
陆羽凡亲眼目睹姐姐惨死,却无力相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跳下万丈悬崖。
那一刻天地无声,万物失色。
他心中最后的一抹光明彻底熄灭,只剩下无尽的黑暗与茫然,如坠深渊。
姐姐临死前的回眸一瞥,充满了对他的牵挂与不舍,成为他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
许是天见可怜,在他人生至暗时刻,他遇到了宛若仙人的凌凤年。
凌凤年不仅陪伴他走出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更帮他寻回活下去的意义——武者当以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在凌凤年的引荐下,他先后跟随一代刀王、鬼刀以及刀皇等数位名家修习刀法,并融汇众家之长,改“刀道”为“霸道”,自成一派。
三百年来他闭关不出,不问世事,只为刀道大成。
那些训练残酷无比,每一次都在生死边缘徘徊。
寒冬腊月,他赤身立于冰瀑之下练刀,冰刃刮骨,寒意彻髓;炎夏酷暑,他在火山口畔感悟刀意,烈焰灼肤,热浪焚心。
多少次濒临死亡,多少次想要放弃,但一想到姐姐惨死的模样,一想到凌凤年期许的目光,他就咬牙坚持下来,将血与泪咽下,化为前进之力。
三百年间,他将悲痛化为力量,把仇恨和相思融入刀道。
战皇刀在他手中不再是兵器,而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是他与过去唯一的联结,刀身映照的是他半生的执念与坚守。
直至三日前,师父刀皇推算出凌云窟恐有一劫,需他下山救援……
回忆如潮水退去,陆羽凡重回现实。
此刻。
台下欢呼如雷,他却心如止水。
这些掌声与喝彩,于他而言,毫无意义,如风过耳。
“姐姐,倘若你还活着,你定会为小凡感到高兴吧。”
不知何时,两颗热泪,从陆羽凡眼角悄然滑落。
而如今,他活着的唯一目标,只是报恩。
报凌凤年的再造之恩。
白晓生等人挣扎起身,拱手认输,心服口服:“陆兄刀法通神,我等心服口服。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陆羽凡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变得坚定而不容置疑:“诸位,陆某今日守擂,若有不服者,尽可上台一战。”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和坚定,如刀刻石,不容置疑。
全场肃然,再无一人敢小觑凌云窟。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如流星般划过长空,轻飘飘落在黄龙擂台之上,点尘不惊。
来人青衣长剑,面容俊朗,目若寒星,气质超凡脱俗,正是道洲黄榜榜首,有“武痴”之称的战九霄。
战九霄现身于黄龙擂台,场面顿时轰动,惊呼四起。
在场之人,谁不知这位道洲黄榜榜首、“武痴”的赫赫威名?
其人出手的机会不多,但每一次皆是传奇。
“是战九霄……道洲黄榜第一,真正被公认的少年一代第一人。”
“他竟然也来了,这次论剑大会果真是藏龙卧虎。”
“这才是巅峰对决,今日有幸得见。”
“连战九霄都被引来了,这位小刀神的面子可真不小。”
“不,是凌云窟的面子真不小。”有人反驳。
战九霄目光如电,直视陆羽凡,声音平和却自带威严:“陆兄刀法通神,战某见猎心喜,但求一战。”
他话锋一转,朗声补充,声传全场:“此战不论胜负,皆与论剑大会结果无关。不代表凌云窟,也不代表我纵横门,仅是你我二人之间的较量。战某只愿与你毫无挂碍,痛快一决。”
陆羽凡凝视他片刻,缓缓点头,战皇刀似有所感,微微轻鸣:“正合我意。”
他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纯粹的战意,如剑锋直指苍穹,那是只为追寻武道巅峰而生的执着,不染尘俗。
二人相对而立,气势不断攀升,如双峰并峙,剑气与刀意在空中隐隐交锋,未动先行,天地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