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声音沉稳有力，不疾不徐。
“进。”苏泠的声音清冷依旧，目光并未从那令人头疼的报表上移开。
门扉无声地向内滑开，正是孙鼎。
“孙师兄？”
苏泠抬起头，清冷的凤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她随手挥散了眼前的光幕，站起身，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若有要事，通过灵网传讯即可，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此事，远程说不清楚，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解。”
孙鼎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扫过苏泠，又看了一眼旁边正好奇打量着他的李清怜，
“而且，我带来一个新的方案，或许……能解师妹眼前的燃眉之急。”
“哦？”
一听有新方案，还是孙鼎亲自送来的，李清怜顿时来了兴致，她那双灵动的眸子滴溜溜一转，也不见外，直接凑了上来，探头看向孙鼎取出的玉简。
“我看看，我看看……【民主空间站项目】？”
李清怜念出声来，语气中充满了好奇与不解，
“这又是什么新花样？将空间站划分为多个独立区域，称之为‘港区’……每个港区设一个总指挥，称为‘提督’？”
她越看，脸上的表情越是古怪，仿佛在看什么天方夜谭。
“然后……港区所需的一切基础设施、防御阵法、后勤物资、甚至是维持日常运转的灵石，都需要‘提督’自己……花钱购买？”
李清怜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孙鼎，又看了看苏泠，指着玉简上的条款，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我们的责任，就只是在初始阶段，提供给每一位‘提督’一个……由‘深海’净化而来的‘舰娘’？”
苏泠秀眉微挑，静静地听着。
“那‘提督’从哪来？”
李清怜追问道，
“你的意思是，招募其他位面那些……有些闲钱，又想搏一搏机缘的散修，或是小势力的继承人？”
“没错。”
孙鼎言简意赅。
“物资也让他们自费？！”
李清怜感觉自己的认知受到了冲击，她绕着孙鼎转了两圈，仿佛在看一个什么稀有物种，
“孙真传，我没理解错吧？”
“这……这不就等于是，让他们自带干粮，帮我们打这场烂仗吗？！”
“不完全是。”
孙鼎条理清晰地解释道，
“他们并非毫无收益。击败虫群，捕获‘深海’，本身就是收益。”
“净化后的‘舰娘’，他们可以选择自用，扩充舰队实力，也可以……卖给他人。”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更具冲击力的概念。
“当然，我们还可以向‘提督’们出售【誓约之戒】。”
“这次，我们将打破‘一个修士终其一生只能绑定一位道侣’的陈腐传统！”
“只要这位‘提督’的好感度足够，哦不，是灵石足够多，他想拥有多少位舰娘道侣，就可以拥有多少位！”
“……”
李清怜彻底愣住了，她张了张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中充满了荒谬感，
“像这种……摆明了是把人当冤大头来宰的亏本买卖，会有人来吗？”
“天底下真有这么蠢的散修？”
这简直比她之前戏弄那些本土修士的手段，还要离谱一万倍！
她那是骗点感情，偶尔还倒贴点丹药。
孙鼎这方案，简直是要把人的裤衩子都给扒下来，还得让人家感恩戴德地高喊“为管理式民主献身”！
苏泠没有立刻回答。
她静静地看着那份计划书，清冷的凤眸深处，却闪过一丝无人能懂的、混杂着怀念与古怪的微光。
氪金、抽卡、养成、pVp、排行榜、限定皮肤……
这熟悉的配方，这扑面而来的味道……
她脑海中，前世那些让无数玩家一边骂着“狗策划”，一边又控制不住往里疯狂充钱的“免费”游戏的画面，一闪而过。
“我感觉……会的。”
苏泠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莫名的笃定。
“啊？”
李清怜愕然地看着她，又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孙鼎，只觉得这两个人怕不是疯了。
“那就……试试吧。”
李清怜最终还是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她走到窗边，看着下方那如同钢铁森林般的城市，懒洋洋地说道：
“反正这地方，现在就是个无底洞，再怎么折腾，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就算计划失败了，也顶多就是我们拍拍屁股走人，把这烂摊子彻底放弃掉罢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孙鼎似乎并不急着离开，他目光转向苏泠，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
“对了，苏师妹。前段时间，道庭那边似乎有意让你带一下新一届的真传弟子，为宗门培养些后备力量，不过我听说……你好像拒绝了？”
苏泠闻言，端起桌上那杯李清怜泡的灵茶，轻轻抿了一口，姿态优雅，语气却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嫌弃。
“我这人，生平最怕麻烦。带徒弟？太操心了。”
她放下茶杯，清冷的凤眸中流露出一丝懒散，
“而且，我就没什么为人师表的想法，误人子弟就不好了。”
孙鼎的眼神微微一动，他状似不经意地追问道，
“那……请问师妹，在什么情况下，你会改变主意，选择收一个徒弟呢？”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突兀，连旁边的李清怜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苏泠闻言，竟是认真地思索了片刻。
她支着下巴，目光望向窗外那片被战争扭曲的天空，眼神有瞬间的放空，仿佛在回忆着某些遥远而模糊的片段。
良久，她才轻启朱唇，用一种半开玩笑、半是沉吟的语气，缓缓说道，
“估计……是我不想活了的时候吧。”
“找个顺眼的徒弟，把我这辈子所有的想法、所有的感悟、所有的遗憾和不甘，全都一股脑地教给他，让他替我去看、去走、去完成。”
“等交完了，我大概……也就可以解脱了。”
话音落下，办公室内一片寂静。
李清怜眨了眨眼，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苏泠，忍不住吐槽道，
“苏泠啊苏泠，你这想法可真是……奇怪。”
“人家收徒弟是为了传承道统，光大门楣，你倒好，跟交代后事似的。”
“哈哈哈哈……”
苏泠被她逗笑了，之前的沉吟与怅然一扫而空，摆了摆手，清脆的笑声在室内回荡，
“随便说说罢了，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她笑得花枝乱颤，仿佛刚才那番话，真的只是一个不着边际的玩笑。
李清怜也跟着笑了起来，觉得苏泠这人有时候确实挺有意思。
一片欢声笑语中，无人注意到。
站在一旁的孙鼎，垂在身侧的手，在袖袍的遮掩下，悄然攥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的头颅微垂，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神色，但那双深邃如渊的眸子里，却闪过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不见底的哀郁。
原来……
是这样吗？
原来，我重生之前，你收我为徒，教我一切……
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