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陛下速速道来!”众人眼前一亮。
凌不凡拿起茶水不急不缓的饮了一口:“不是有热气球吗?
上一次燕国的关口不就是这样被拿下的?”
他的话语如同在沉闷的帐内投入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热气球?”苏卫先是微微一怔,浑浊的老眼中随即爆发出精光,“陛下的意思是......用此物携带猛火油,趁夜色倾泻而下,以天火焚城?!”
“正是。”凌不凡点头,“金都城内建筑多为木质,且如今正值干燥季节,一旦火起,必然蔓延极快,难以扑救。
此计既可大量杀伤守军、摧毁其物资,制造巨大恐慌,又可最大程度避免与我被挟持的子民正面接触。
火光冲天之下,城内必乱,届时我军或可寻隙而动.......”
“妙啊!陛下真乃神人也!”许巍一拍大腿,兴奋道,“此计大妙!
让金狗也尝尝火烧的滋味!看他们还如何挟持百姓!”
然而,苏卫在短暂的兴奋后,却抚须沉吟道:“陛下,老臣以为,既然热气球可载物飞越城墙,何不更进一步?
挑选军中悍勇士卒,乘热气球直接空降城内,里应外合,趁乱打开城门!
岂不更能出其不意,一举破城?
如此,或可避免全城大火,减少无辜伤亡?
也能更快结束战斗。”
苏卫愣了愣,这陛下一开始不是还想着保全百姓吗,这突如其来的法子,岂不是连同子民也有置于水火之中?
帐内诸将闻言,不少人也露出赞同之色。
空降奇兵,里应外合,听起来确实更加直接有效。
“是啊相公!直接把我们都送上去!到时候杀他个出其不意!
实在不行让我们去寝宫,擒拿这金国国君,到时候以他为要挟,就不信他不放人!!!”婳緔一拍手兴奋道!
凌不凡却缓缓摇头,他放下茶杯:“你们都错了,苏老此计,看似更佳,实则风险极大,且......后患无穷。”
他走到帐内悬挂的粗略地图前,手指点向金都:“其一,热气球载重有限,一次能运送的兵力不过寥寥数人,面对城内数万守军和耶律燕这等高手,无异于杯水车薪,空降之士卒恐有去无回,白白牺牲。
哪怕是大宗师.....终究无法做到瞬息将其全部抹杀......
其二,即便侥幸有人降落后能隐匿行迹,但在全城戒严、处处皆敌的情况下,想要接近并打开厚重的城门,难如登天。
耶律燕和陵绒绝非蠢材,必有应对。”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格外凝重:“当然前面的都不算什么,最关键的是其三,此等手段,太过惊世骇俗,已近乎妖法。
宁陾此刻,必然死死盯着我与金国的战局。
若我动用热气球运兵奇袭,无论成功与否,此等战法必被大炎密探窥得,详细情报会以最快速度呈送宁陾案头......”
这话一出,众人总算是明了了几分!
凌不凡的眼神深邃起来:“宁陾是何等人物?
其智近妖,雄才大略,更兼麾下能人辈出,工匠无数。
一旦让他得知热气球可用于运兵作战,以大炎之国力,加以仿制甚至改进,绝非难事......
届时,今日我用以破金都之奇技,他日便可能成为大炎袭扰我东陵腹地、甚至直接威胁金陵的利器!
此非危言耸听,实乃不得不防!”
“原来如此.....那陛下的意思是城墙上的士卒......”苏卫欲言又止。
凌不凡苦笑:“苏老,非我心狠,不顾城中百姓死活......
而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借天火之名焚城,虽酷烈,却可归咎于天灾或寻常火攻,尚在诸国理解范畴之内,不至于立刻引起宁陾对热气球军事用途的过度警觉和疯狂模仿。
我......赌不起那个后果。
何况到时候可以的猛火油尽量绕过城墙,以皇宫核心为主,这样已经是最低伤亡了。
与未来国本安危相比,此时的雷霆手段,速战速决,避免给大炎窥探和反应的机会,才是上策。
城内那些甘为金人盾牌、这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我纠结的从来不是城墙上的人,而是那些依旧在为东陵抗争的人,更何况这种骂名我何须身为臣子的为我背负?
我凌不凡没那么虚伪!”
凌不凡最后一句话,带着一丝狠厉霸道。
帐内一片寂静,众人皆被凌不凡深远的顾虑所震撼。
他们只想到眼前破城,而陛下所思所虑,早已超出了这场战役本身,关乎未来天下大势和东陵的长久安危!
苏卫深吸一口凉气,心悦诚服:“陛下深谋远虑,老臣......不及万一!
就依陛下之计!天火焚城!”
“末将附议!”许巍、婳緔等人纷纷拱手。
这一刻他们内心更多的是感动,哪有君主主动为臣子担责的!
这一刻就彻彻底底的具象化了!
“好!”凌不凡眼中寒光一闪,“事不宜迟!
许巍,你立刻选派最精锐的侦察斥候,借助夜色和地形掩护,尽可能靠近城墙,摸清金都城内大概布局,尤其是粮仓、武库、军营、皇宫大致方位!
我要在一个时辰内看到草图!
苏老,你亲自去调度所有猛火油,检查热气球,挑选最老练的操作手!
今夜子时,云遮月暗之时,便是动手之机!”
“遵旨!”众将皆是激动领命,迅速行动起来。
澹台明望着这一幕颇为感叹:“沈睿啊,这才是真正的君王啊,比我们陛下强太多了.......”
“是的父帅,像凌兄这样的君主,连我都想为他肝脑涂地了.......”澹台思睿满脸复杂,奈何他不是东陵的将领。
......
子时,月隐星稀,寒风萧瑟。
金都城墙上的守军经过了白天的紧张,此刻难免有些松懈,靠着垛口打盹,或是三三两两低声抱怨着寒冷的天气和紧张的局势。
他们并不知道,死亡的阴影正从他们头顶的天空悄然降临。
数十个巨大的黑影,如同来自幽冥的巨鸟,借助夜色的掩护和西北风,无声无息地飘至金都上空。
“放!”随着一声低沉的命令。
一个个装满猛火油的陶罐被从吊篮中抛下,如同黑色的雨点,砸落在屋顶、街道、甚至城墙上!
啪嚓!啪嚓!陶罐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什么声音?”
“下雨了?”
有守军疑惑地抬头,却闻到一股刺鼻的油味。
紧接着,一支支点燃的火箭如同流星般,从那些黑影中射下!
轰!轰!轰!
火焰瞬间爆燃!
猛火油遇火即着,火势蔓延极快,几乎是眨眼之间,金都城内多处地方便腾起了熊熊烈焰!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西北风将火焰疯狂地推向东南方向,无数的木质建筑被点燃,火舌疯狂舔舐着夜空,将整个金都映照得如同白昼!
“走水了!!走水了!!!”
“快救火啊!”
“天火!这是天火啊!
老天爷降罪了!”
城内瞬间陷入极致的混乱!
凄厉的尖叫、惊恐的哭喊、绝望的哀嚎、建筑的燃烧爆裂声......
被挟持在城墙上的东陵遗民更是首当其冲,许多人身上溅满了火油,瞬间被火焰吞噬,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如同人形火炬般挣扎着坠落城下。
金兵们也彻底乱了套,救火的,逃命的,互相践踏的,再也无人去管那些人盾。
.......
皇宫之内。
金国国君耶律宏正在龙榻上做着美梦,梦里他击退了东陵大军,甚至反攻入了东陵.....
“陛下!陛下!不好了!!”内侍连滚爬爬地冲入寝殿,指着天上,“天上.....天上降下天火!
全城.....全城都烧起来了!”
金国国君猛地被惊醒,听着殿外传来的恐怖声响,连滚带爬地冲到窗边。
推开窗户,映入眼帘的是冲天而起的烈焰和滚滚浓烟,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天.....天火.....”金国国君面色瞬间阴沉:“速速救火!!
快救火!!!”
“怎会如此......”耶律燕也是从侧殿出现,望着皇宫内外莫名其妙的大火,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而且火势还在快速蔓延,有在往整个金都扩散的征兆!
......
相国府内。
陵绒正端着一碗汤药来到自己娘子身前坐下。
“喝了吧。”陵绒将药递到了自己娘子身前柔声道:“对你个孩子,都好.......”
女子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望着眼前的汤药,泪水不自觉的就落了下来......
“夫君.....”她声音哽咽:“你告诉我.....你心里,可曾有过一丝一毫,是真的......爱我?”
她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无数日夜、让她夜不能寐的问题。
陵绒拿着药碗的手僵了僵,窗外的喊杀声、燃烧的爆裂声、与此地的安静显得格格不入。
“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这一个微小的动作,却让公主的泪水瞬间决堤。
她哭了,不是放声大哭,而是无声地、剧烈地抽泣着,肩膀耸动,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恐惧和那一点点可怜的慰藉都哭出来。
“我......我看见了的.....”她抽噎着,语无伦次,“那些......八百里加急.......
你烧了它们,你早就知道......知道东陵会打来,知道会有今天......对不对?
你一直在......在帮他们?
为什么?为什么啊?!”
面对妻子泣血的质问,陵绒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波澜,他只是再次将目光投向那碗药:“既然看到了,为何不去告诉你父王,不去告诉耶律燕?
拿了我的首级,或许还能保住你耶律家的江山片刻。”
公主猛地摇头,泪水纷飞:“你是我的夫君!
我腹中孩儿的父亲!
我怎能.....我怎能......
更何况,这么多年,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
再大的仇,再深的恨,难道就真的......不能放下吗?”她的话语里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陵绒终于缓缓站起身,走到了窗边,背对着她,望向那片被火光照亮、如同炼狱般的都城。
“喝药.......”他没有回答她的任何问题,只是重复了最初的两个字。
完颜辛看着他绝情的背影,最后一丝光亮从眼中熄灭。
她惨然一笑,带着一种心如死灰的平静,举起药碗仰头将那些苦涩的液体一饮而尽。
药碗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碎裂开来.....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装的?”药力发作前,她用尽最后力气,喃喃地问出最后一句话,眼神已经开始涣散。
陵绒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公主最终无力地昏睡过去,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陵绒这才转过身,走到软榻边,静静看了她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步伐沉稳地走向书房深处。
他触动机关,一面书架无声滑开,露出后面一间隐蔽的密室。
“没事了......睡醒后一切就都结束了.......”他将妻子轻轻放在密室的软榻上,为她盖好薄被,手指在她微蹙的眉间停留了一瞬,最终还是选择转身。
陵绒眼睁睁看着密室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与罪恶.......
当他再次出现在书房时,脸上所有的情绪都已收敛殆尽,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他轻轻击掌,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皆是多年来他秘密培养的死士。
“走吧。”陵绒负手穿过人群:“去做我们该做的事......”
死士们紧随其后,融入血腥的夜色之中。
......
城外,东陵大营。
凌不凡望着金都城内冲天而起的烈焰和愈演愈烈的混乱,眼中寒光锐利如刀。
时机已到!
“很好!随我.......”他正要挥手下令全军攻城。
“陛下!快看!城门!!!”身旁的许巍突然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手指颤抖地指向金都正门。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那扇厚重无比、阻挡了东陵大军脚步的巨型城门,竟在一片混乱的火光与厮杀声中,伴随着一阵沉闷刺耳的吱嘎声,从内部异常顺利地打开了!
一条通往金都心脏的通道,就这般毫无征兆地敞开了!
虽然看不见开门者是谁,但凌不凡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他内心狂喜,但脸上却丝毫未露,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冲天的豪情与杀伐之气!
呛!!!
“天佑东陵!将士们!”许巍再也等不及了,猛地拔出腰间长剑,剑锋直指那洞开的城门:“城门已开!
随我杀入金都!
擒拿金国国君!雪我东陵百年之耻!!”
“杀!!!”
积蓄已久的战意与仇恨瞬间被点燃,东陵精锐如同决堤的洪流,以排山倒海之势,呐喊着冲向那洞开的城门!
铁蹄踏碎焦土,兵锋直指皇宫!
随着城门轰然洞开,东陵铁骑如同挣脱囚笼的猛虎,咆哮着涌入火光冲天的金都城。
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建筑燃烧的爆裂声瞬间将这座都城淹没。
“不好了陛下!!城楼忽然被城内贼子打开!!!
就连守城的士卒都有一部分是东陵的人马!!!
他们趁着众人慌乱之际杀了守卫将城门打开了!!!”
皇宫高台之上,耶律燕听见侍卫慌慌张张的汇报,可谓是目眦欲裂。
“混账!!!
这怎会如此!!!!
这守卫军怎会有东陵细作!到底是谁!”金国国君立马就意识到,城门绝非偶然失守,必有内奸!
大势已去!
“陛下!快走!”耶律燕一把抓住惊慌失措的金国国君,对身旁亲卫吼道:“护驾!
让人披上龙袍!
从北门、西门分头突围,吸引追兵!
剩下的保护陛下逃走!”
“那..…那耶律大宗师你呢?!”金国国君急道。
“我要去宰了凌不凡!
只有我才能吸引她们的注意!”耶律燕眼中满是恨意:“而且我只要凌不凡死!
他死了东陵必乱!
此仇必报!快走!
若是我跟着陛下必然惹来杀他三个大宗师的注意力!”
“大宗师....你!!!!!
要不你带着人走!!只要留下皇族血脉!!!”金国国君咬牙道!
“陛下无需多言!走!臣一定为陛下争取!
都愣着干什么!
还不速速带陛下离开!!!”耶律燕猛地推了耶律宏一把,将其交给亲卫。
“大宗师!!!”金国国君此刻早已六神无主,在亲卫的簇拥下,仓皇奔下高台,竟不是往任何城门,而是直奔皇宫深处的密道!
耶律燕不再迟疑,身形如同陨星般从高台一跃而下,周身磅礴的黑色罡气轰然爆发!!!
他目光锁定着城外中军,随后逆着人群朝城外杀去,所过之处东陵的铁骑被冲的人仰马翻!!!
“凌!!不!!凡!!拿命来!”
怒吼声如同雷霆,竟短暂压过了战场喧嚣。
凌不凡目光微微眯起,这耶律燕居然冲着自己来了.......
耶律燕无视了沿途一切阻碍,化作一道狂暴的黑色旋风,径直冲向中军!
“保护陛下!”许巍瞳孔一缩,厉声嘶吼。
根本无需命令,最精锐的东陵禁卫铁骑已然自发地汇聚成一道血肉洪流,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迎向那尊冲来的杀神!
“滚开!”耶律燕狂啸,手中一柄不知从何处夺来的精铁长枪化作毒龙,枪影漫天!
噗嗤!噗嗤!噗嗤!
鲜血如同暴雨般泼洒!战马更是当场翻滚在地!
战马的悲鸣与士卒的惨嚎瞬间响起!
耶律燕根本不做任何缠斗,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他所过之处,竟无一人是一合之将!
甲胄如同纸糊般被撕裂,血肉之躯在罡气面前不堪一击!
残肢断臂四处飞溅,他硬生生在万军丛中犁出一条血路!
有悍卒试图以长矛阵阻拦,却被他一枪横扫,连人带矛尽数折断!
骑兵见状立马从侧翼冲击,却被他反手一掷,长枪如闪电般贯穿数人,将其串成一串钉死在地!
如此恐怖的大宗师实力,让东陵大军瞬间有些胆寒!
此时的耶律燕已然彻底疯狂,将大宗师的恐怖实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宛如战神降世,所向披靡!
东陵铁骑的英勇在他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悲壮而苍白!
哪怕是大宗师来了也得暂避锋芒!
中军旗下,凌不凡依旧端坐于骏马之上,冷眼看着那尊不断逼近、浑身浴血、杀气几乎凝成实质的黑色魔神。
狂风吹拂着他的黑袍猎猎作响,他却稳如磐石,眼神冰冷如渊,不见丝毫慌乱。
他甚至缓缓抬起手,制止了身边亲卫想要簇拥他后撤的举动。
“陛下!”许巍急得眼睛血红,想要挡在他身前。
“退下。”凌不凡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的目标是我。
让将士们不必再做无谓牺牲。”
“可是!”
“这是命令!”凌不凡厉声道,目光却始终未离耶律燕,“朕,就在这里等他。”
短短片刻,耶律燕已冲破数十重阻拦,距离中军大旗不足百步!
他身后是一条由鲜血和尸体铺就的道路,惨烈无比!
“小杂种!你毁我金国千秋基业,今日就算我耶律燕粉身碎骨也要将你除了!”耶律燕狞笑,身上沾满了血肉碎末,更添几分狰狞。
他猛地一脚踏碎一名挡路士卒的头颅,借力暴起,掌心凝聚了毕生功力,带着摧山断岳的恐怖威势,隔空狠狠拍向马背上的凌不凡!
黑色的罡气掌印脱手而出,迎风便涨,仿佛要吞噬一切!
这一掌,快!狠!绝!蕴含着耶律燕所有的恨意与功力,誓要将凌不凡连同他身下的战马一同拍成肉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所有能看到这一幕的东陵将士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千钧一发之际!
凌不凡眼中猛地爆射出慑人精光,他非但不退,反而一夹马腹,骏马人立而起!
与此同时,他一直按在剑柄上的右手动了!
呛啷!
一声清越如龙吟的剑鸣骤然响起,压过了战场所有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