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斯卡撕心裂肺的哀嚎突然戛然而止。
她缓缓转过身,原本布满泪水的脸上不见半分脆弱,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唯有那双通红的眼睛里,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凶光。
那是被仇恨与痛苦点燃的怒火,是准备不顾一切大开杀戒的决绝。
她的目光直直锁定在躺在地上、四肢被邵云开枪命中的阿尔帕身上。
“阿尔帕!”
阿尔帕听到恰斯卡冰冷的声音,她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颤,抬起头,迎上那双满是血丝、目眦欲裂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恰斯卡,为了一头绒翼龙,你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吗?值得吗?”
在她看来,绒翼龙终究只是动物,为了动物与同族反目、甚至要痛下杀手,简直不可理喻。
恰斯卡一步步走到阿尔帕面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吼道:
“你忘了?我小时候是绒翼龙群收养了我,柯娅更是从小陪我长大,她不是普通的龙,那是我姐姐!你怎么敢说她‘至于吗’?”
阿尔帕没有丝毫悔意,反而提高了音量,带着几分偏执的理直气壮嘶吼道:
“我们现在掌握了人工精炼气态燃素的技术!有了这项技术,我就可以让花羽会摆脱对绒翼龙的依赖,自由翱翔于天空!”
“只是付出了几只无关痛痒的绒翼龙,你就要跟我翻脸,就要杀我?”
“无关痛痒?” 恰斯卡听到这四个字,猛地抬起脚,重重踩在阿尔帕的手上。
骨骼碎裂的 “咔嚓” 声伴随着阿尔帕的惨叫响起,恰斯卡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神情,嘶吼道:
“无关痛痒?那是我姐姐!你居然说她无关痛痒!”
阿尔帕疼得浑身抽搐,却依旧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六个字,试图唤醒恰斯卡所谓的“理智”。
“你是人,不是龙!”
“我再说一遍!” 恰斯卡又是一脚踏在阿尔帕的肚子上,脚掌用力碾了碾,每一次碾压都伴随着阿尔帕痛苦的闷哼。
“那是我姐姐!!!你没听清吗?”
阿尔帕本就因枪伤虚弱不堪,这一脚下去,直接被踩出了内伤。
她猛地咳出一口鲜血,却突然露出一抹癫狂的笑容,眼神里满是偏执的狂热。
“我的儿子都为了让人类能自由翱翔于天空,付出了生命,你的龙姐姐又算的了什么?”
“我儿子都可以为这个崇高的目标牺牲,无关紧要的绒翼龙,又算的了什么啊!”
恰斯卡看着地上满嘴“崇高目标”胡言乱语的阿尔帕,只觉得无比荒谬。
“那不一样!你儿子死了,我知道你难过,可这不是你牺牲绒翼龙的理由!”
“希巴拉克当年战胜龙族,是为了守护纳塔的平衡,不是让我们反过来奴役龙!在纳塔,人跟龙从来都是平等的,是共生的伙伴!”
可阿尔帕听到“人龙平等”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笑到咳嗽不止,嘴角溢出的鲜血染红了下巴。
她喘着气,一针见血地戳穿道:“人龙平等?呵呵,说得真好听。我看啊,是有的龙比其他的龙更加平等吧!”
“如果我抓的不是你的龙姐姐柯娅,只是一头普通的绒翼龙,你会这么生气吗?你会为了一头陌生的龙,跟我翻脸吗?”
恰斯卡她猛地愣住了,身体僵在原地,心中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阿尔帕说得对吗?如果被抓、被牺牲的不是柯娅,她还会如此不顾一切地反抗吗?
几秒钟的沉默里,恰斯卡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她摇了摇头,用力将那份迟疑从脸上抹去,声音依旧强硬,刻意的嘶吼道:“闭嘴!你少在这里混淆是非!不管是柯娅,还是其他绒翼龙,都不该被这样对待!”
阿尔帕看着她急眼的模样,笑得更加放肆,讥讽道:“哈哈,看来我说中了!你自己都心虚了吧?”
“什么人龙平等,全都是借口!只是因为被牺牲的是你在乎的龙,才会这么愤怒!”
“你胡说!” 恰斯卡厉声反驳,可阿尔帕的话,却让她愈发烦躁。
当阿尔帕再次发出一声嗤笑,准备继续嘲讽时,恰斯卡彻底被这无休止的讥讽逼到了崩溃边缘,理智像紧绷的弦一样 “啪” 地断裂。
她死死盯着阿尔帕,眼中只剩下复仇的疯狂,声音嘶哑地嘶吼道:
“阿尔帕!你已经疯了,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纳塔的传承,更不懂什么是伙伴!你这样的人,不配活在纳塔!去死吧!”
紧接着,恰斯卡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要将她拖向空中工坊边缘的热气球平台边。
那里没有任何防护,下方是万丈高空,云雾缭绕,一眼望不见底。
粗糙的木板摩擦着阿尔帕受伤的身体,留下一道道血痕,她挣扎着想要反抗,却因手脚骨折根本无力挣脱,只能任由恰斯卡将自己拖到平台边缘。
下一秒,恰斯卡猛地一推,又迅速往后一拉。
阿尔帕的半个身子瞬间悬空,若不是恰斯卡死死抓着她的衣领,她又用尽最后力气让脚尖勉强勾住平台边缘,她早已从高空坠落,摔得粉身碎骨。
“看啊!被我说中了吧!”阿尔帕悬在半空,脸上却没有丝毫恐惧,反而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
“我说的没错,你根本不是为了什么‘人龙平等’,你只是在为自己报仇!我只是动了不该动的龙你的龙姐姐柯娅!”
“若是我动的是与你无关的普通绒翼龙,你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恨不得立刻杀了我!”
被说中心事的羞愤与失去姐姐的痛苦交织在一起,彻底冲垮了恰斯卡最后的理智。
她像一头失控的野兽般咆哮道:“你该死!你害死了柯娅,背叛了花羽会,你早就该死了!”
阿尔帕看着恰斯卡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看着她那副非杀自己不可的模样,脸上的讥讽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释然的笑容。
她终于明白,自己再多的辩解与嘲讽,都改变不了必死的结局。
纳塔自古以来便有“强者服从弱者”的规矩,如今她落在恰斯卡手里,技不如人,也怨不得别人。
这份结局,她认了。
突然,阿尔帕的视线渐渐模糊,脑海中却突然闪过多年前的画面。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恰斯卡的时候,小小的女孩躲在绒翼龙的翅膀下,警惕的看着自己。
谁能想到,多年后,自己竟然会死在这个被绒翼龙抚养长大的女孩手里?命运的无常,多少有些令人唏嘘。
“这么多年了,我还以为你已经真正融入人类,成为了花羽会的一员……没想到,你还是把自己活成了一头绒翼龙。”
“你的世界里,终究还是龙比人更重要啊。”
恰斯卡抓着衣领的手因愤怒颤抖,听到阿尔帕那句 “你还是把自己活成了一头绒翼龙”,她立刻狰狞的反驳道:
“我是人,还是绒翼龙,这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我现在脑子里只知道,你杀了我姐姐柯娅,你必须为她偿命!”
此刻的她,早已不在乎什么“人龙平等”的辩解了·
姐姐的死而产生的伤口,唯有阿尔帕的命,才能稍稍抚平这份深入骨髓的痛苦。
她的手臂微微抬起,似乎下一秒就要松开手,让阿尔帕坠入万丈深渊。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却突然顿住了动作,眼神复杂地看着阿尔帕,冷冷地问了一句。
“在你掉下去之前,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你现在后悔你所做的一切吗?后悔勾结愚人众、害死那么多绒翼龙,也害死了我姐姐吗?”
这句话里,藏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或许是期待阿尔帕能有一丝忏悔,或许是想为自己的复仇找到更多“正当”的理由。
可阿尔帕听到这个问题,却奋力的张开了双臂,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种愿赌服输的坦然。
“我只是输了,不代表我觉得我做错了!”
“只死了几只绒翼龙,我们纳塔的燃素科技就迈进了一大步,让纳塔人最后能摆脱对龙的依赖,自由翱翔于天空。”
“这笔交易,在我看来很值!”
她顿了顿,眼神锐利地盯着恰斯卡,又抛出那个直击人心的问题。
“而且,还是那句话,你我都清楚,若是我当初没抓你的龙姐姐柯娅,只是抓了其他无关紧要的绒翼龙,你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非要置我于死地,你信不信?”
恰斯卡又愣了一下,心乱如麻的她,根本无法回答这个直击内心的问题。
迟疑了足足两秒钟,恰斯卡才猛地回过神来,避开阿尔帕的目光,语气里竟多了些不易察觉的不自信,为自己辩解道。
“你别胡说!你里通外国,勾结愚人众,还残害了那么多无辜的绒翼龙,就算我放过你,花羽会的族人也不会放过你!”
“穆托塔首领更不会容忍你这样的叛徒,你觉得你还能活多久?”
她刻意强调阿尔帕“里通外国”的罪名,将自己的复仇,包装成 “为部族除害”,以此掩盖内心的动摇。
可阿尔帕早已看穿了她的心思,脸上没有丝毫忏悔,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从容。
“你不用找这些借口。我从来都不怕花羽会的惩罚,也不怕穆托塔首领的追责。”
“我只是输在抓了不该抓的龙上,输在不该动你最在乎的人上。”
“若是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与愚人众合作,只是…… 我会避开柯娅,避开你在意的一切。”
看着阿尔帕那双坦然赴死的眼睛,恰斯卡抓着衣领的手突然一顿,积压在心底的委屈与不解瞬间爆发。
她想起多年前,自己刚被花羽会接纳时,阿尔帕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那些温暖的画面,与眼前这个冷酷的叛徒重叠在一起,让她心脏阵阵抽痛。
“靠武力达成的和解过不了几天就会瓦解… 因为牵绊才是文明的基石!” 恰斯卡的声音带着哭腔,一字一句地喊出这句话,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这是你当年教我的啊!你说过,纳塔的强大不是靠征服,是靠人和龙、人和人之间的牵绊!”
“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啊!!!”
她不明白,那个曾经强调“牵绊”的长老,为什么会为了所谓的 “科技进步”,亲手斩断与绒翼龙的羁绊,甚至不惜勾结外人,残害伙伴。
阿尔帕看着恰斯卡泪流满面的模样, 或许是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她坦诚的讲述道:
“过去的我,在我孩子死的那一刻,就随着一起去了。”
“从那天起,我就不是我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为了完成我孩子意愿的躯壳罢了。”
她的孩子,毕生梦想是靠自己的力量翱翔天空。
这份执念,早已成了她活下去的唯一支撑,为了实现它,她可以不惜一切,包括背叛曾经的信念,包括牺牲无辜的生命。
说完这句话,阿尔帕轻轻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彻底的释然。
“松手吧,恰斯卡。我欠你的,欠柯娅的,都该还了。”
恰斯卡看着她坦然的模样,握着衣领的手指渐渐失去力气。
她吸了吸鼻子,泪水模糊了视线,最后看了阿尔帕一眼,轻轻一推。
阿尔帕的身体向后一仰,朝着下方无尽的云雾坠落。
她没有尖叫,也没有挣扎,甚至没有任何回忆涌上心头。
或许,正如她所说,真正的阿尔帕,早就随着孩子的死亡,消失在那场实验事故里了。
此刻的她,只是一个完成执念后,终于可以解脱的躯壳。
当阿尔帕的身体砸在地面上时,一朵凄美而刺眼的血花在地面绽放。
她躺在那里,眼神无光,瞳孔涣散地望着天空,头顶的阳光依旧刺眼,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正常。
这场因执念而起的悲剧,终于以最惨烈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