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散去,钱伯缓缓跪倒在地,体内气机已经乱作一团,无法压制。
他抬头看着雾魉挺拔的身影,总觉雾魉使用的术法似曾相识,却又记不清在何处见过。
“不知你的还记得雾隐门。”
雾魉低沉的声音想起,钱伯记不得他,可钱伯化作骨灰他都记得。
当年正是钱伯带领的巡守衙门屠灭了雾隐门。
钱伯轻轻摇头:
“雾隐门?”
“记不清楚了。”
“我屠灭的宗门多了去,一个小小的雾隐门实在不值得我记住。”
雾魉脸色阴沉,憎恨的声音都颤抖了几分。
“当年钱大人带着巡守衙门,一夜间屠灭雾隐门上下数百口人,可曾想过有一天雾隐门的余孽会找上门。”
钱伯依旧摇摇头。
“这些年找我报仇的人多了去,习惯了。”
“成王败寇,多说无益。”
雾魉眼中绽放一抹寒芒,一根雾气凝聚成的黝黑锁链直接洞穿了钱伯的身躯。
轻轻一挥动,钱伯的身躯瞬间四分五裂,化作一团血雾。
雾魉右手捏住左手肩头,可擦一声,被钱伯一拳打脱臼的手恢复原位。
他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在猛然吸入一口清气,默默运转功法压制体内狂暴的气机。
钱伯巡守衙门的老牌高手,实力毋庸置疑。
若是没有当初长安城外与暗香楼羊倌倾力一战,寻到了破境契机,今日不可能手刃仇人。
赢是赢了,也只能说是惨胜。
不仅雾之领域被破开,就连法相都被钱伯锤碎。
比之鬼魅差点危及生命,倒也算是大获全胜了。
赢的最轻松自然是幻魈欧阳落。
常皋五大指挥使的身份本身就是水来的,比之欧阳落用实力打出的天骄榜第十,相差甚远。
光论实力,常皋顶破天也就金牌捕头的实力。
关键是这家伙怕死,眼见不敌,直接投降认输,果断的差点让欧阳落没有止住指头。
相比高手的强强对决,底层手下的厮杀更加血腥。
此行巡守衙铜牌捕头以上全部出动,加起来有两百余人。
夜幕各地暗子同样齐聚长安,阵容同样不可小觑。
倾盆大雨中,秦王府外的各条巷道都被鲜血染红。
好在雾魉提前已经将秦王府方圆数里都布下了阵法结界,纵使里边打的天翻地覆,血流成河,结界之外的人也难以察觉。
今夜的长安,注定要被鲜血染红。
陇州城内,顾渊拦住了准备率军强行撕裂田文逸防线,北上驰援京城的杨建安。
“殿下,你是何意思?”
顾渊叹了一口气道:
“想请杨将军在陇州再歇息一日。”
“一日便好。”
田文逸趁着王三石大军北上间隙,突然从陇西道东进,接替了王三石的防线,已经拖延了大量时间。
若是在等一日,恐怕长安已经变天了。
“殿下,长安危急,恕不能从命。”
“末将必须在日出之前,赶到长安城外。”
说罢,他直接越过顾渊,就要出城而去。
噌。
顾渊腰间长剑猛然出鞘,架在了杨建安脖子上。
“杨将军,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你为何非要助纣为虐?”
“难道你就不能低头看看天下苍生吗?”
感受着脖子上的冰凉,杨建安浑然不惧,朗声道:
“军人以服从军令为天职。”
顾渊忍不住笑出了苦涩之声。
“所以当年身为御林军大将军的杨将军可以对朱雀门之变视而不见,可以眼睁睁看着一路提拔你的太子惨死。”
提到顾权,杨建安脸上终于多了一分愧疚之色。
正是因为如此,他方才坚定的站在陈姝一边,辅佐顾渊登上皇位,弥补当年的愧疚。
“殿下,当年圣后并不想杀太子,太子之死,纯属意外。”
其实当年顾权是准备去缓和事态的,想要陈赵双方偃旗息鼓。
为了防止事态扩大,顾权还一而再再而三的交代他不可轻举妄动。
“父亲 已死,是非对错已经无关紧要。”
“我只知道你一旦去往长安,注定又有一场兵戈之祸。”
“你和奶奶一样,从来不在乎我愿不愿意,非要打着对我好的名义,将我推上那个厌恶至极的位置。”
“对于你们来说,我只是你们弥补心中遗憾的一颗棋子。”
杨建安深邃的眸子迷茫了几分,好像他真的从未问过顾渊愿不愿意当皇帝。
理所当然的认为顾渊是顾权之子,就该坐上皇位。
“这皇位本就太子的,作为他唯一的血脉你不去继承,谁去继承。”
“当年让顾邺登基本就只是权宜之计,若是你将江山拱手让人,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太子?”
说到底,他们这些人眼中,顾邺不过庶子,没有权利做皇帝。
顾渊忍不住笑出了声,又是无比高尚的道德绑架。
就因为自己是顾权之子,这皇位就非要自己做不可吗?
当真是令人作呕的借口。
“杨将军,看来今日你是非去不可了。”
脖子已经渗出鲜血的杨建安神色不改,坚定道:
“殿下杀了我,我的副将会接替我北上长安。”
“殿下杀了我副将,手底下的将军依旧会率兵去往长安。”
“殿下想要阻止大军北上,除非杀死军中所有将军。”
顾渊脸上浮现一丝颓然,他缓缓收剑
“你们这些人,总喜欢用冠冕堂皇的借口剥夺他人的人生。”
他目光看向三清山方向。
“我不可以左右他人的人生,总不能连自己的人生也不能左右吧。”
像杨建安这般因为他顾权之子身份而忠于奶奶的大臣不少。
只有他死了,才能彻底断绝奶奶念想,断绝杨建安之流的皇位正统梦。
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杨建安急忙出手,想要阻止顾渊自寻短见。
顾渊身上猛然 荡出一道强大的气机,直接将其震飞出去。
要知道杨建安已经踏足红尘境谪仙多年,却依旧无力近其身。
“痴儿,不可。”
匆忙赶来的逍遥子一指定在顾渊的眉间,定住他溃散的神魂。
只是可惜顾渊已经自毁全身经脉,即使定住了神魂,也只能让其暂时不死而已。
“痴儿呀痴儿,你又何必这般呢?”
纵使身为道门魁首,有夺天地造化之功,也无法挽救一个一心求死之人。。
顾渊对着师傅轻轻摇头。
“师傅,您说过,人若是不能活成想象中自己的二三分,不如去死 。”
“若是能用我的死,让杨将军止戈,徒儿死而无憾。”
“师傅,成全徒儿吧。”
逍遥子从顾渊眼中看出了决绝,纵使心中万分不忍,他还是缓缓移开了定住顾渊溃散神魂手指。
君王家的宿命,最是让人无解又无奈。
这些年他严令顾渊不得回长安,其实就是在不断斩断顾渊身上的皇家因果。
一年,最多一年,这份因果便能彻底断绝。
可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冥冥中已经注定了一切。
看着生机寂灭的顾渊,杨建安还没回过神来。
没有想到顾渊会如此的决绝,决绝到不给他自己留一丝后路。
连挽救的机会都没有 。
扑通一声,杨建安跪倒在地,潜藏心中多年的愧疚如同 洪水翻涌而出。
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是道不出一句话,堵了他胸口撕裂般的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