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外孙随妈妈姓，叫莫雨。
五岁了，个子随外婆，小小的，也许是从出生起就没怎么晒过太阳，皮肤白得不自然，看到人有些胆怯，一直躲在蔡甜甜身后。
“姥姥，她……她是谁？”
“她是你夏姥姥，从学生时代起就是姥姥最好的朋友。”
“夏姥姥？”莫雨的眼睛滴溜溜在两人之间转悠，“可是她看起来比妈妈还年轻，怎么会是姥姥呢？”
“倒霉孩子，这句话可别说给你妈听到，要不然揍死你。”
蔡甜甜把人往前面推。
莫雨不情不愿，小声嘀咕。
夏颜耳朵尖一动，蹲下来，揉他的脑袋，“你爸妈没有不要你哦，小雨这么可爱，他们怎么舍得？等我把小雨送到新家，就去找他们好不好？”
莫雨眨巴眼睛，没想到那么小声抱怨都被听到了。
男孩翻开衣服口袋，拿出一块巧克力给夏颜。
“谢谢姐姐，等你找到我爸妈，我会给你一整袋，一整袋哦～”
不愧是蔡甜甜和莫思诚的后代，天真可爱中果然暗藏鸡贼。
夏颜笑起来，配合道：“一整袋！那我一定要找到他们换巧克力！”
莫雨老成地点点头。
似乎早就知道有人会来带自己走，不吵不闹，就是抱蔡甜甜的大腿抱了很久，也不说话，纯沉默，眼睛红通通的，虽然还小，但是他估计也知道这一去，再也见不到最爱的姥姥了吧。
蔡甜甜说事不宜迟，现在就走。
夏颜想留下来参加莫思诚的葬礼。
蔡甜甜摇头，“死都死了，就剩火化了，他活着的时候都不见你这么客气，死后要是看到，岂不是要高兴得活了，走吧走吧，死人就该安分守己，别动不动就想爬起来吓人。”
夏颜失笑。
莫雨皱眉，小声道：“你之前还怨姥爷不从冰棺里爬起来呢……”
蔡甜甜说道：“倒霉孩子，姥姥是打不动你了，到新家要是还不知道管管自己的嘴，有的是人揍你。”
莫雨缩紧肩膀，小脸惶恐。
夏颜捏捏他的脸，说道：“别担心，多挨两次揍你就会长记性了。”
莫雨瞪大眼睛，咬牙切齿道：“你原来真的是我姥姥的朋友！你怎么看起来那么年轻，你会死吗？什么时候死？会跟我姥姥一起死吗？”
蔡甜甜无语看地板，也是脖子仰不起来了，要知道，年轻的时候她都是朝天花板翻白眼的。
夏颜哈哈大笑。
死亡对别人或许是禁忌，对她却完全不是，夏颜心想，这一路应该不会寂寞了，这个缩小版的嘴贱甜甜应该会带来一箩筐乐子。
蔡甜甜拿出一个金属圆球交给莫雨。
这个金属球是莫思诚开发的空间行囊，绑定身份识别，很安全。
里面是傍身的东西：黄金、药品、应急粮食和求生装备。
晶核是人类领地的禁忌，就不给孩子了。
蔡甜甜交代一番，来到告别的时候。
她狠心转过身不看。
夏颜带孩子坐上车，还是隔着防弹玻璃都听到某人撕心裂肺的哭声。
女儿女婿杳无音信。
丈夫走了。
现在小外孙也要送走。
这个年纪，最怕离别，偏偏最多的就是离别。
夏颜检查汽车的各项数值，转过身让莫雨系好安全带。
小男孩说道：“姐姐姥姥，我还有两个朋友没有告别。”
“是一起玩的小伙伴吗？”
莫雨点头。
夏颜沉吟片刻，说道：“以后你会交到新朋友，都是跟你一样的人类。”
莫雨抱住膝盖，头埋着，很轻地嗯了一声。
其实带他去找小伙伴告别也不是不行，这世间，没有夏颜不能去的地方，可莫雨是蔡甜甜的嘱托，为保万无一失，夏颜还是决定不要冒险。
车开进浓雾。
消失在繁城无人行走的街道。
……
莫思诚葬礼。
人群围成圈，排队献花。
两个孩子夹杂其中，看起来一般大，女孩穿着黑色纱裙，男孩穿着黑色西服，女孩是白发，男孩是黑发，女孩是金瞳，男孩是紫瞳，女孩左眼下面有颗粉色星星胎记，男孩左眼有颗慵懒的泪痣。
女孩叫林一。
男孩叫林二。
看名字也知道，女孩是姐姐，男孩是弟弟。
这是一对龙凤胎。
两人安静地排队，献花，小脸怪严肃的。
林一说道：“小雨不见了。”
林二说道：“也许生病了，管家爷爷说过，人类总是动不动就生病。”
林一说道：“他是生病，又不是死了，怎么自己姥爷的葬礼都不参加？”
林二说道：“有道理，他应该是死了。”
排在两人身后的熊人一脸无语。
新世纪的小孩真的是……
林一放下花，说道：“我们把他的尸体偷出来。”
林二说道：“我不吃人，管家爷爷说吃人口臭。”
排在两人身后的熊人踉跄一下，差点栽倒，还好后面的好心蜥蜴人扶了一把。
世上还是好蜥蜴多。
林一说道：“我们可以让他变成同类。”
林二说道：“可是那样他就长不大了，人类变成的丧尸和我们这种丧尸生出来的丧尸不一样，我顶多跟他玩到小二就得闹掰，等到初二，他只能当我小弟，等到我变成大尸，他就只能当我儿子了。”
林一说道：“我们喂他很多肉，他也长不大吗？”
林二说道：“我们哪来那么多人喂他？人类是珍稀动物。”
林一说道：“我去人类王国抓。”
林二说道：“你一个人去可不行，这样，等我们把小雨变成丧尸，我就和你一起去人类王国抓人喂他。”
林一说道：“这样小雨应该就能长大了吧！”
林二说道：“不知道，先试试。”
林一说道：“要是人吃完了呢？”
林二说道：“他这么能吃吗？”
林一说道：“说不好。”
林二说道：“那我们就用变种人喂他，男孩子挑食怎么能长高。”
林一点头，觉得弟弟说得很对。
不愧是她林一的弟弟林二。
熊人脱离队伍，焦急地跑到大厅边缘找警卫，说明有人要抓变种人喂丧尸后，警卫立马出动，然而两个逆天小孩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甜宅。
莫雨房间。
林一坐在莫雨的书桌上，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扯出一个邪魅娟狂的冷笑。
林二揣手站在姐姐身边，慵懒的小脸有几分促狭的笑意，“姐，你的玩具逃跑了。”
林一捏碎桌面摆放的雪花球，尖牙露出来，“他逃得出本公主的掌心？”
林二挑眉。
心里默念，莫雨啊莫雨，别怪我姐无情，她从小就没有妈妈，做事残暴一些实属正常。
林一问道：“怎么找他？”
林二说道：“我们去偷老爸的狗。”
林一说道：“重新想！”
林二按住太阳穴，眼前自动呈现投影，调出了甜宅附近道路的监控，黑色轿车，孤零零的莫雨，还有一个看不清脸的年轻女人。
林一气死，“草，他什么时候又有妈了？”
林二眯笑，“不可饶恕。”
姐弟两人一致觉得莫雨背叛了他们，说好的没妈三人组，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结果莫雨偷偷找了妈不说，还背着他们姐弟连夜出逃。
狗叛徒！
林二继续调取监控。
熟练得像是干过无数次。
林一绑起白色长发，金瞳幽幽的，闪现非人的光芒，拇指抵住尖牙磋磨，当林二找到车出逃的全部路线后，女孩皱起脸，像只发怒的小狮子。
“我要吃了莫雨！”
林二说道：“少吃点，口臭。”
姐弟两人前后跳窗，一个穿西装，一个穿纱裙，轻松地跳跃在瘴气迷离的楼栋间，姐姐速度快，弟弟也不慢，很快来到莫雨乘坐的车最后出现的地方。
前方三百米就是繁城之外。
他们还没有离开过城市，看着近在咫尺的未知世界，停下脚步。
林二拉拉西服，问道：“还要追吗？”
林一抱手嘀咕道：“莫雨为什么要离开繁城，他的身体那么弱，就连待在室内都常常生病，他出去找死吗？”
林二还是那句话，“还要追吗，姐？”
林一不说话。
林二陪着她。
她是公主，他是王子，他们身份高贵，强大美丽，但是只能相依为命。爸爸不怎么管他们，也不告诉他们谁是母亲，也有可能根本没有母亲，因为这世上确实有不少人是通过基因技术降生的……不管怎么说，姐姐要做什么，弟弟都奉陪，他们是一体的。
姐弟两人坐在了望塔，坐了两个小时。
林一问道：“莫雨还会回来吗？”
林二说道：“我要是他，应该不会回来，这里不是人类该待的地方。”
林一斩钉截铁道：“追！”
两人一跃而下，来到进出城市的关卡，因为个子矮，拦截设备没有检测出来，林一弯腰穿过黄色的闸门，伸出手，拉弟弟，林二握住姐姐的手跨过去，两姐弟兴奋地对视一眼，挺直腰杆，完全不知道前方是怎样的深渊，嘿，就是高兴。
林一说道：“这件事，我们悄悄地办，别告诉老爸。”
林二说道：“要想他不知道，只能掐断信号。”
林二抠掉脖子上的芯片，然后帮姐姐也抠掉，两人大可以扔在路边，毕竟是小孩子嘛，可两人显然不是一般的小孩：一个芯片绑在无辜的老鼠身上，另一个芯片则装到老鼠的天敌，荒野蝮蛇的身上。
这样两人的定位就是移动的。
简直完美。
林一说道：“走。”
林二附和，“走。”
姐弟两人昂首挺胸，追索莫雨的踪迹，走向未知的荒野。
……
车开到半夜，莫雨发高烧。
夏颜停下车给孩子找药，附近并没有高浓度的瘴气，汽车装有空气净化装置，但小男孩还是生病了。
普通人类想在草原以外的地方生存，实在是太难了。
夜里气温会来到零下。
睡在车里或者露营都不现实。
喂过药，夏颜开车来到有灯光的房子，这是大家自发建立的休息站，里面能保持一个不会冻死人的温度，运气好，还能碰到提供热水的。
夏颜停好车，抱着莫雨敲开门。
开门的是只掉毛的老鼠人，形容可怖，两只眼睛说不上友善。
夏颜递过去一罐花生酱。
老鼠人的眼睛立马友善，甚至有几分感动。
莫雨有些害怕，他平时很少出门，几乎没怎么见过变种人，更别说这么丑陋的变种人。
“花生酱，恐怕有十年没吃过了，真是好东西。”
老鼠人让他们睡沙发。
地上的干草里睡着一些灰扑扑的人，老鼠人说不用管，他们是拾荒和挖野菜的变种人，这里没有丧尸，大家对漂亮的人类女性和可口的人类幼崽都不感兴趣。
“有热水嘛？”
夏颜问道。
老鼠人端来黑漆漆的水壶，告诉夏颜，夜间的瘴气比白天毒，带着小孩，尽量不要夜行，高烧没关系的，烧着烧着就习惯了。
莫雨瞪着老鼠人，刚要张口，夏颜一把捂住。
等到老鼠人走开，夏颜才松手。
莫雨问道：“姐姐姥姥，你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你是不是打算问他怎么会掉毛？”夏颜抱着莫雨，慢慢喂热水。
男孩咽了一口，舔舔干裂的唇，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不要问秃头的生物任何关于掉毛的问题。”
莫雨眨巴眼睛，一脸好奇。
夏颜比了个咔嚓的动作，说道：“说别的，只是挨揍，问这个，会送命。”
莫雨呆住，动都不敢动。
夏颜露出虎姑婆的笑容。
吓唬小孩真好玩。
……
临近天亮，莫雨的烧退了。
果然像掉毛老鼠人说的，夜间的瘴气不明显，但是比白天明显的瘴气要毒，可能和繁城附近奇特的风流有关系。
不论怎么说，看到孩子好起来，夏颜放心多了。
莫雨吃了一点东西，困了。
小孩子似乎发烧的时候精神更好，烧退了，疲倦感才会涌上来。
夏颜把人抱上车，查看地图。
距离可以使用飞行器的地方还有六百公里，路况通畅，开车需要两天一夜，夜间无法驾驶的话，就只能延长时间了。
问题不大，到达可飞区就好了。
……
夏颜带莫雨离开的第二天，林一和林二来到休息点，姐弟两人暂时不需要进食，只需要少量的热水温暖身体即可。
当他们走近，本来亮着灯的房子突然黑了。
当他们敲门，整栋房子立刻沉降到地下。
钢板徐徐覆盖，砰地一声合上。
闭、门、羹。
林一问道：“这是不欢迎我们吗？”
林二找到一块指示牌，上面写着：丧尸和狗禁止入内。
林一说道：“老爸不是说我们是世界上最尊贵的人吗？”
林二沉默。
老爸还说要开汽车带他们去月亮旅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