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尸铺。
老板把客人全都赶出来，让他们明天再过来修。
玻璃门上挂着一个牌子——今日休息。
夏颜坐在柜台前面。
徐泽林问道：“你还是人吧？”
“还是。”
简短的回答，信息量巨大。
徐泽林在放满血浆的冰箱里一顿翻找，一无所获，正抓脑袋呢，王天昊从街上买了杯甘蔗汁来。
“请用。”王天昊说道。
男孩脖子上有块补上去的皮，颜色和原来的皮肤不一致，除此之外，看起来就是有点清瘦的小孩。
“谢谢。”
夏颜喝了一口甘蔗汁，问起徐泽林和王天昊的经历。
徐泽林摸摸头，理了理椅子坐下。
“我和他的故事说来话长，尸上了年纪又啰嗦，很无聊的。”
“没关系，人上了年纪也很无聊。”
徐泽林笑起来，指着夏颜说道：“以前总把你当小丫头，现在看来，只要时间拉得够长，我们也能变成平辈人，一百二十八和一百二十二的区别……简直没有区别嘛，哈哈哈！都成了老不死！”
当年。
哦，不能说当年了，应该说上世纪。
彼时他找到王天昊，小孩已经成了丧尸，他心里难受，杀又舍不得，放着不管又做不到，实在跨不过这个坎，告别陈牧洲，带着王天昊离开人群，到荒野去生活。
天天没事干，他就尝试研究丧尸的行为机制，然后加以训练。
“夏颜，我记得你养过狗，应该懂我的意思。”
狗有几项基础的训练：餐前等候、坐、卧、握手以及松口。
聪明的狗，例如边牧，甚至还会算数。
夏颜点头，更好奇了。
“丧尸也可以训练吗？”
“你也许会觉得我吹牛……但就现在的结果来看，我成功了。实不相瞒，昊昊是原始丧尸，而且是最普通的那一等，没有智慧，没有晶核，只有嗜血的本性，但你看他，现在甚至能开口说话了！”
人类阶段，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事，变成丧尸后，反而会了。
不得不说，是意外收获。
经过几年的训练，王天昊在食物的诱导下能听懂简单的指令，配合徐泽林捕猎。
虽然是小小的欣慰，但总算有个盼头。
山中岁月短。
等到战事打过来，徐泽林才发现世界大变。
“……我靠，你知道我第一次看到人马大军的时候是什么反应吗？”
徐泽林现在说起来还是很激动。
人马大军过境，见到他打造的器具有模有样，便征召他钉马掌，因为技术过于精湛，被钉过的都说好，上峰害怕他死掉，擅自给他注射禁药，打过这种药的异能者，晶核会慢慢改变性状，从绿色变成灰色，然后品种也会转变，从异能者变成丧尸……绵延的战争造出大量的新型丧尸，徐泽林也是受害者。
他倒不是很反感。
反正人生已经不能更烂了，但是受人摆布感觉实在不好，他小小地耍了一个计谋，没想到害得百万人马大军葬身烂泥沼。
报完仇，他带着王天昊回到池城。
想着夏颜和陈牧洲都在，各种族之间的界限也没有之前分明，就算是丧尸应该也能混口饭吃，过点轻松日子。
“没想到池城塌陷了，我和昊昊掉进裂缝，裂缝合起来，把我们关着了，地壳一直在移动，像是有车拉着，我们和许多丧尸一起陷入沉睡，等到重见天日，睁眼就看到这片石海……”
夏颜久久无言。
原来当初大杀四方的人马大军是被徐泽林消灭的，这哥，还真是顶级的“复仇者”，谁招惹他，真是踢到铁板了。
王天昊正在教黑皮和牛德华正确走路。
个子小小，说话做事老气横秋。
尽管还是小孩模样，但刨去沉睡的时间，也是个“老人”了。
“这么说，池城塌陷后，当初埋葬的一切移动到这里，现在露出土层了是吗？”
徐泽林点头。
夏颜没有质疑，黑皮和牛德华就是证据，再加上徐泽林的口供，一切都那么离谱但是又合理。
塌陷的家园几十年后在千里之外浮出土壤。
真是奇妙。
“看来，这里的晶核矿根本就是当年被埋葬的嵌合体和异能者……”夏颜说出推测。
徐泽林摇头。
“夏颜，晶核矿不只是来自我们的老朋友，更多来自深层的土壤，我想，或许在几万年前，甚至更早，发生过跟我们类似的事，当时埋葬的生物更多，晶核也更多……”
夏颜沉默。
手指敲击柜台，久久不动。
徐泽林双手杵过来，朝她扬了扬下巴，问道：“陈牧洲怎么样？他也来了吗？”
夏颜看着徐泽林的眼睛。
她什么也没说。
徐泽林却明白了一切。
“……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不会老，原来他已经不在了。”
徐泽林一屁股坐回椅子。
神情怅然。
说不上是难过还是什么，总之情绪不高。
夏颜喝着甘甜的饮料，说道：“一百年前，他就已经不在了，还有我的丈夫，林啸野。”
徐泽林看着她，苦笑。
“夏颜，你怎么熬过来的？”
同样穿越百年的时间，他有王天昊作伴都难免觉得凄凉和难挨，她一个人，失去了爱人，身边的人接二连三老去，她怎么走到今天的？
夏颜抿抿唇，眼眶有些湿润。
她几次张口又摇头。
时间是最残忍的，但也是最仁慈的，再美好的记忆都会随着时间流逝而褪色，同理，痛苦也是，以为过不去的坎，终究是过去了，现在想起来，确实难挨，也做了很多疯狂的事，数次置身死地……
但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
只要活着，不死，就会走出来。
“不说这些事吧。”徐泽林翻出一瓶落灰的茅台，朝夏颜得意地笑，“久别重逢，我们今天好好喝一顿。”
院落传来烤肉的香味。
王天昊使着小扇子，坐在火炉边，接到夏颜的目光，微微点头。
“不愧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弟，就是懂事，来来来，饿了吧，我们出去吃饭。”
闻着油脂的香气，夏颜有点饿了，好久了，她没有这样饿过，还没吃到东西，就已经能想象到味道。
碰到他们，她的生命好像稍微鲜活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