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管家爷爷……”
林一像只小羊羔一样在沙滩呼唤，变异的巨大棕榈树随风晃动，黑影重重，落在荒僻的沙滩上。
小丧尸来来回回，冻得睫毛都结冰了。
沙滩分开。
露出一条通往地下的路。
林一走进去，厚重的金属门自动打开，翟管家杵着拐杖站在巨大的玻璃墙前，海水中，一团黑色的液体狂乱舞动，周围都是翻着肚皮的死鱼，仔细看的话，海底的海星和珊瑚都死了。
“爷爷，这是什么？”
林一过去，拉住翟管家的衣服。
“这是你爸爸以前植入的生物陨铁，来自外太空。”
“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受伤昏迷，流失了很多血，陨铁也随之落进大海，当年我收集完毕，你爸爸已经被你妈妈救醒，这些陨铁就放置在海水中保管，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出现自主活动迹象。”
“爷爷，你这些天都在这里吗？怪不得林二找不到你。”
林一嘟囔道。
要不是她以前在沙滩附近看到过翟管家，也不知道去哪找人。绝对不是故意跟踪管家爷爷，看他偷偷做什么。
绝对，不是。
“林二找我？”
翟管家满脸疲惫。
既要安排夏颜去血树森林治疗，又要观察躁动的陨铁，他这些天几头跑，身心俱疲，还没有回过白色宅邸，也不想回。
林一点头，低着脑袋，小声道：“爸爸……林二说爸爸生病了，高烧不退，脑子好像要烧坏了。”
丧尸变得温暖，那可是件危险的事。
翟管家有些诧异，片刻，望向躁动的陨铁，神情渐渐发怔，陨铁卷曲着探向两人，猛地撞击玻璃。
砰！
翟管家吓一跳。
林一握拳捶回去，同样是砰的一声，“吵什么！”
陨铁停顿片刻，疯狂撞击玻璃。
林一捞起袖子，准备干碎玻璃和陨铁打架。
翟管家急忙抱起林一离开，关闭大门，沙子慢慢合拢，但是地下仍旧传来砰砰的可怕撞击声。
就像是困兽在寻找出口。
可是陨铁要出来做什么？
它已经和林啸野彻底分离，没有宿主应该沉寂才对……
“难道说他们又再次融合了吗？”
翟管家惊讶道。
如果林一说的是真的，林啸野的高烧状态也确实像融合的症状。
而夏颜当年从林啸野体内剥离的陨铁至今行踪不明。
“糟糕！”
翟管家急急往外走。
如果情况确凿，这次没有熊猫血的人提供耦合介质，林啸野会被陨铁活活折磨至死，怪不得海中的陨铁会这么骚动，估计感应到了，想回到宿主体内。
林一拉住翟管家的手，疑惑道：“爷爷？”
翟管家脸色苍白，满头虚汗。
林一还是第一次看到管家爷爷这个表情，该不会，老爸的情况真的很糟糕吧？
一老一少同款表情，在沙滩急行，棕榈树摇曳，浓重的树影罩在两人身上，寒风里只有恐怖的砰砰声，经久不息。
……
翟管家和林一回到白色宅邸，检查过林啸野的状况后，悬着的心终于是要死了。高烧、器官衰竭、神智模糊、皮肤溃烂……所有症状都是融合指征。
陨铁回来了。
是夏颜做的吗？
不……她知道后果，不会这么做，一切都是天意。
唯一庆幸的是量不大，少量陨铁和林啸野的身体还能拉扯一段时间，也就是说，比翟管家预计的抢救时间还能多上两天。
“林一，你回去，但不要把你爸爸的情况告诉你妈妈，无论如何都要瞒住，知道吗？”
翟管家叮嘱道。
林一不理解，她想进去，但是翟管家不让，林二也拦着。
“爸爸……真的生病了吗？”
翟管家说道：“我会想办法，但是你妈妈要是来了，一切就无法挽回。”
毕竟她是目前唯一可寻的熊猫血人类。
夏颜要是出现，必将重蹈覆辙。林夫人的死是林啸野的心头刺，那时候就逼疯了尚且年幼的他，夏颜要是死了，林啸野怎么面对自己？更何况到时候构成血尸的执念也将随着夏颜死亡而瓦解，不论是心理上，还是现实层面，林啸野都将瓦解、消失。
绝对不能让夏颜出现！
林一还是不懂，她拉住翟管家的手，张动小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林二拉住姐姐的衣服，“走吧，姐，我和管家爷爷会照顾爸爸。”
“不要！”
林一甩开弟弟，推开翟管家，进到卧房，白发男人躺在床上，半边脸已经溃烂，双眸闭合，始终面向窗外盛开的白花。
林一来到床前，声音哽咽。
“爸，爸爸……你不要走……求你……不要抛下我和弟弟……”
“我不怪你了，林一不怪你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起来好不好……妈妈也不会怪你的……真的……”
“爸爸！爸爸！”
“你理我一下……”
“林一在叫你。”
林二和翟管家站在门口，谁也没有安慰林一，他们很清楚，也许这将是最后的告别。
林啸野缓缓睁开眼睛，像是冬眠的动物，迟缓，笨拙，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抱住林一，暗红色的眼睛很是浑浊，视力已经下降到无法看清女儿了。
“是林一吗？宝贝……爸爸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没有那么脆弱……乖乖回去，照顾好自己和妈妈，好么？”
“呜呃……”
林一瘪嘴哭起来，又不敢哭出声让林啸野担心，只能使劲仰着脑袋，不让泪水落下。
林啸野轻抚女儿后背，眸光涣散，无法聚焦，“好吧，想哭就哭吧，你还从来没有在爸爸面前哭过，来，让爸爸看看林一是怎么哭的。”
林一咬紧牙关，仿佛这是一场比赛，哭了就输了。
林啸野摸索着抚摸女儿的小脸，轻轻刮鼻子，“小气包。”
不过又怎么能怪林一别扭呢？
他小时候比她还别扭。
亲生的，可不就是这样。
都像林二那样懂事，岂不是没有一个像自己？
男人从来不怪女儿跟自己作对。
林一忍着泪水，呼呼林啸野溃烂的脸颊，“爸……疼么？”
“我是丧尸，怎么可能会疼？”
跟林一之前嘲讽他用的一样的句式。
林一再也忍不住，呜呜大哭，林啸野无奈地搂着女儿，朝着虚空伸手，“林二呢？”
林二闷头过去。
林啸野温柔抱住两个孩子，吃力地抱上床，将两人牢牢护在胸口，他想交代点什么，又觉得有点像遗言，会给他们留下心理阴影，但是不交代，又怎么也不放心。
原来为人父母是这种心情啊。
等到自己也当了爸爸，他才理解妈妈当年的牺牲，父母就是会为子女献出所有，他算是好爸爸吗？
才养到五岁，说不定两人长大后都记不得他的脸。
但是夏颜会记住吧。
看到两个孩子，就像看到他。
就算他死了。
但是他的血将永远流淌在两个孩子体内。
也是这就是生命繁衍的意义？
他不太能思考了。
身体热得古怪，疲倦得厉害，每个毛孔都有痛在往外流淌。
陨铁回来了，还带回来最恶毒的记忆回来，不过，幸好有陨铁，否则血尸不完成执念，根本没法消失，而只要他活着一天，就是对夏颜的威胁。
“老伙计，把我带走吧。”
林啸野抱着两个孩子在心中默默祈祷，嘴角是浅得几乎看不清的笑。
蔡甜甜说得不错。
夏颜应该遇到新的人，开启新生活了，而死去的人，就不该爬出棺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