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起的百姓发现，往日站在县衙门口那些有气无力的衙差不见了。
全部换成了孔武有力的彪形大汉。
身穿崭新的衙役服，手执腰刀，目光警惕地望着来往行人。
神情庄重肃穆，令人不敢直视。
同时，县衙张贴出来一份告示：今日辰时六刻公开审理原县丞江书画贪赃枉法，欺压百姓一案。
这还是新任知县到任以来第一次公开审案。
也是官员之间“窝里斗”。
消息传出百姓纷纷前往围观。
淇县县衙对面的茶楼二楼，已有七八个身影临窗而坐。
茶是新沏的，却没人去碰。
“王掌柜也来了？”
“如此大事，岂能不来瞧瞧。”
“听说……昨夜县衙闹了整宿，火把亮如白昼。”
“江书画真被抓了？”
“抓是抓了，可谁敢审？那可是太后的远亲……”
就在此时，下面传来一阵铜锣声响和一名衙差的高喊：“今日辰时六刻，公开审理原县丞江书画贪赃枉法案。百姓可入衙旁观，不得喧哗......”
一边说，一边敲着铜锣远去。
这声音更是引起一阵轰动。
“公开审？！那就是真的了！”
“江书画可是正七品县丞！按律，官员犯罪需上报州府，由刑部核准才能……”
“你不知道？听说我们这位知县还是新区节度使，总揽淇县、新乡、牧野三县军政，手握生杀大权，收拾一个县丞还不是手到擒来？”
另一处靠窗处也坐着四个人。
高矮胖瘦不一，但全都是商贾打扮。
其中一人正是贾裕。
四人也是才到，伙计刚上完茶水。
他的对面是一个身穿黄服的胖子，目光从外面收回来，看向贾裕：“贾老板，你把我们带来此处是何意？”
此人是经营布庄生意的，五十出头，名叫黄绾。
另外一个瘦一点的身着黑衣，名叫徐奉，经营杂货。
也是一脸不解：“就是啊，黄老板，我们让你帮我们想想办法，可不是过来喝茶看热闹的。”
还有一人年纪最长，年纪在六十上下，着灰衣，身材干瘦。
却是捋着胡须不说话。
他是做粮食生意的，名叫高善长。
几人都是淇县富甲一方的有名商贾，旗下店铺最少的也有三四间。
贾裕却是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水浅饮了一口：“两位莫急，这茶水不错，尝尝看。”
“唉，”黄绾轻叹一声，眉头紧锁：“我的贾老板，我们可不比你们贾家，淇县待不下去了可以去永安，去其他地方，我们的根都在淇县，走不掉啊！”
徐峰也道：“是啊，漕帮只给我们三天时间考虑，若是不同意从他们那里进货，就让我们彻底没有货源你就快点帮我们想想办法吧。”
黄绾帮腔：“漕帮那些人谁不知道？说到做到，我们可不想祖上的生意败在自己手里啊！”
随后他又看向高善长，埋怨道：“高老板，您倒是说句话啊！”
高善长却是微微一笑：“既来之则安之，贾老板既然让我们过来喝茶，自然有他的道理。”
“哎呀，您就别开玩笑了，”黄绾急道：“现在淇县的所有商品全部都在漕帮手里，外面的进不来，里面的出不去，再不解决，我明天可就没货卖了！”
高善长呵呵一笑，一点也不紧张：“没货大不了停卖几天，怕什么？”
黄绾有些幽怨：“您和贾老板都有永安的路子，自然是不怕，但是我们不行啊！”
“行了，”贾裕放下茶杯轻笑道：“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今日之所以叫你们来，就是想解决此事的。”
徐奉不解：“来这里喝茶，这也叫解决？”
贾裕手指着对面的县衙：“当然不是，解决的地方在那里。”
徐奉和黄绾对视一眼，更是不解：“县衙能解决什么呀？”
贾裕道：“我就是知道你们不会信所以才叫你们过来看看啊。”
徐奉一脸懵：“什么意思？”
贾裕微微摇头：“两位也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了，怎么此时却糊涂了呢？”
黄绾皱眉：“贾老板，我不太喜欢动脑子，你就直接说，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问你们，”贾裕不慌不忙手指着下面越聚越多的百姓：“他们为什么今日聚集在这里？”
徐奉接口道：“这还用说？不就是说要审理江书画贪赃枉法鱼肉百姓一案吗？”
“对呀，”贾裕点点头：“那县衙为什么要这么做？”
黄绾急了：“哎呀我说贾老板，你有话直接说不行嘛，急死我了，县衙公开开审理案件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贾裕笑笑仍是不急不缓：“那县衙为什么要大张旗鼓的这样做？”
“为什么？”
高善长此时终于开了口：“因为县衙想通过这次案件，重拾百姓对县衙的信心。”
“不错，”贾裕接口：“百姓想看看这位秦大人能不能值得信任，而秦昊想通过此事告诉他们结果。”
黄绾挠头：“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贾裕笑着看了高善长一眼：“高老板，你来说。”
高善长笑着点头：“我们自然也是百姓中的一员。如果秦昊真能把这个江书画给办了，那我们也有理由相信他也能把漕帮办了。”
“就是说，我们要把希望寄托在县衙身上？但是......”
话说一半，黄绾住了嘴。
他这才恍然大悟。
是啊，以前是因为秦昊自上任以来无所作为，才从未以这个角度来想。
只要县衙能够替自己做主，那还担心什么？
“原来如此，”黄绾道：“难怪两位老板一点都不着急，原来是对秦昊有信心啊！”
贾裕看了高善长一眼：“高老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一直对秦大人都信心十足。”
“可是，自打秦昊上任以来，他不仅没什么作为，还把淇县弄得乌烟瘴气的，如果不是这样......”
高善长接着他的话说道：“如果不是这样，我们早就参与他的新区建设了是不是？”
黄绾撇了撇嘴角，不置可否。
贾裕道：“那你们怎么就这么确定，这不是秦大人故意如此的呢？”
“故意如此？”黄绾很是不解：“他图什么？”
贾裕笑笑：“图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很肯定，我所知道的秦昊，绝不可能如此不堪，你说呢高老板？”
高善长呵呵一笑，并未回答，而是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怕不只是我们，今日还有许多人都在看着这场戏吧？”
“还有很多人？”黄绾疑惑：“你说的是别的商人？”
高善长道：“自然，你们不会以为只有我们这些人等着跟秦昊合作吧？永安的，武宁的，甚至全国各地的商人，哪个不在虎视眈眈地等着？”
贾裕跟着补充：“另外还有秦是非、还有孙家、还有一些高门大户......”
黄绾的眼珠子都突出来了：“原来这场戏竟然这么大？”
就在此时，县衙的大门大开。
首先出来的是四个衙役。
不是往日那些歪戴帽子、斜挎腰刀的懒散模样。
这四人青黑色衙役服笔挺如刀裁，腰刀悬挂的位置分毫不差，步伐齐整。
走到门前石狮旁，立定，转身，按刀。
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这是……衙役？”茶楼里有人失声。
“是兵。”高善长眯起眼：“而且是精兵。”
紧接着，八名衙役抬着一面崭新的鸣冤鼓出来。
鼓身朱红，鼓面雪白，鼓架是硬木所制，摆在县衙正门前最显眼处。
没有围栏，没有守卫，就那么敞亮地摆着。
一个老者颤巍巍走近，伸手想摸，却被门口的衙役拦下：“老人家，鼓在，随时可击。但今日要审案，请稍候。”
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老者退了回来，喃喃道：“真的……没拦着……”
茶楼里，几个商人交换眼神。
鸣冤鼓不设栏，这是唐开国时的旧制，可哪个县衙真敢这么干？
拦鼓的棍子、守鼓的恶吏，才是常态。
“做样子罢了。”黄绾冷哼：“等真有冤情去击，看他们如何处置。”
“未必。”高善长缓缓道：“你们看那些衙役的眼神。”
众人望去。
晨光初现，照在衙役们脸上。
不是狐假虎威的跋扈，不是混日子的麻木，而是一种近乎冷漠的专注。
他们目光扫过人群时，带着天然的威严与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