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很好。”算命瞎子起身,收起酒壶,捡起地上的摇铃和算命旗,冲着骆养性道:“随我来。”
骆养性不由自主地起身,跟着算命瞎子,向煤山上走去。
煤山的山脊东西向延伸,上有五峰,每座峰上各有一座小亭,最高点处也有一处亭子,那也是北京城的中心所在。
自最高处亭子俯瞰京城,气象万千。《北京宫阙图说》:“登中峰亭上而望,蓟门烟树,郁郁苍苍,尤以南望禁城,九重宫阙,黄屋辉映,诚为巨观也。”
西侧第一亭,东侧第一亭,孔雀蓝琉璃筒瓦顶,紫晶色琉璃瓦剪边,重檐圆攒尖顶。上檐重昂七踩斗栱,下檐单昂五踩斗栱,两槽柱子,内外各有八根。
西侧第二亭,东侧第二亭,翡翠绿琉璃筒瓦顶,黄琉璃筒瓦剪边,重檐八角攒尖式。上檐重昂七踩斗拱,下檐单昂五踩斗拱,两槽柱子,内外各有八根。
位于煤山正中最高峰顶的亭子,在北京城中轴线上。黄琉璃筒瓦顶,绿琉璃筒瓦剪边,四角攒尖式,三层檐。一层檐重昂七踩斗栱,二层檐和三层檐重昂五踩斗栱。两槽柱子,外层每面有六根,共有二十根;内层每面有四根,共有十二根。
现在,算命瞎子明显是带着骆养性奔最高峰顶的亭子而去。
在夜色中,煤山山体化作了一幅巨大的、浓淡相间的水墨屏风,稳稳地嵌在北京城的夜空中。
蜿蜒上山的小径,被稀疏而雅致的宫灯点亮,光晕是温润的橘黄色,像一串被遗落的、暖昧的星子。
鹤、鹿已眠,石阶在脚下明明灭灭,引着二人走入一片更深沉的静谧里。两侧的古松柏失了白日的苍翠,成了团团巍然的墨黑剪影,风穿过时,那涛声也显得格外幽邃,带着一丝凉意,直浸到人的衣衫里。
算命瞎子随手摘了一个果子,吃了起来,边吃边道:“你知道白莲教主杨夫人吧?”
骆养性答道:“岂能不知?她占据桂林府,官兵进剿不得,是当今皇上的一块心病。”
“白莲教号称教众遍布天下,我曾见过杨夫人,让她的人帮我遍寻鬼方青铜鳌魁印和龙鳞鱼肠匕。”算命瞎子把吃剩的果核随手扔在地上,“她曾安排她的贴身婢女知琴,嫁给了王嘉胤,借红石峡选举总瓢把子之名,打探青铜鬼方鳌魁印和龙鳞鱼肠匕的消息,可惜没有结果。我一怒之下,就让高迎祥、王嘉胤等全都葬身进了火海。”
红石峡一役,流寇尽诛,天下皆知是洪承畴的功劳,这算命瞎子怎么说成了是他做的?
骆养性惊讶地看向算命瞎子:“您能谋划得了红石峡一役?那可是九老的功劳。”
算命瞎子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洪承畴?要没我改写历史,他算个什么东西?崇祯十五年十月,他和祖大寿在松锦战役降清,光被清军俘虏的人就有五点六万,导致你们在关外的城池悉数陷落。清军派十万联军入关抢掠,攻占了八十八座城池,俘虏了三十六点九万人,抢掠白银超过二十二万两。你现在还觉得洪承畴是个人物吗?他就是个贰臣!”
“清军,清军是哪里来的?”骆养性糊涂了,“关外现在大部分不是后金的吗?”
算命瞎子自顾自道:“后金也就是清,清也就是后金。崇祯九年,后金天聪十年,皇太极四月改元崇德,五月称帝,国号更易为大清,定都盛京。当年,皇太极派阿济格率军突破喜峰口,侵袭京畿多地。高迎祥、李自成部转战河南、安徽等地,山西、河南等地连年灾荒。”
“这……可是高迎祥死了啊!李自成又是谁?”骆养性越听越糊涂。
“李自成,那可是你家皇上的苦主,不管他是否真的死于九宫山,还是用金蝉脱壳,在湖南石门县的夹山寺出家为僧,都不重要了。”算命瞎子抬头看着天空,“他也在红石峡一役中死了。”
骆养性看着眼前这算命瞎子,还抬头看天?也不知道他是真瞎还是假瞎。
登临煤山顶处,凭栏远眺,那白日里令人震撼的紫禁城,此刻已全然换了一副面容。它不再是金光灿灿的威严宫殿,而是一片沉入深海般的、无边无涯的黑暗,只有宫墙的轮廓在远处依稀可辨,像一头收敛了所有光芒、正在安眠的青铜巨兽。
然而,在这片沉寂的墨色之中,偶尔会有一点、两点的灯光幽幽亮起,或许是守夜人的孤灯,或许是宫灯的残影,偶尔翕动呼吸,平添了几分神秘与遐想。
“来,看一看,再喝一口,真是大好河山啊!”算命瞎子把酒壶卸下,递给骆养性。
骆养性,确实也有些口渴,他接过酒壶,一仰脖子,喝了一大口。
喝完后,他把酒壶还给算命瞎子,说道:“真是好——”
骆养性的酒字还没说出口,就被算命瞎子一把推下了煤山。
煤山,山体海拔九十四点二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