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雅刚要说话，就见他从桌下抽出两卷羊皮纸，高高在上地随手扔在桌面上，镇纸边缘的水晶磕出轻响。
“识字吧？”棕发男人一脸嫌弃，“好好填完给我，把钱也一起交了。”
迈雅拿起羊皮纸，抬头问道，“大概要多久才能申诉成功？我们被标了灰名，这纯属……一些误会！”
“嘘，废话少说。”棕发男人不耐烦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轻描淡写：“你们的罪到底可不可赦，可不是你们嘴上说了算的。
申诉表递交上去后，还要经过一层一层的核审，若是前面的环节都没问题，最后会到七贤审议庭，自会给你们个公允的结果。”
“啊，这么复杂。”迈雅咂嘴，“这得要多久？”
“快的话七天。”
“啊？快的话？七天？”迈雅瞪大了眼睛。
“真是聒噪的平民，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棕发男人指尖敲了敲桌角的烫痕，“核审通过，灰名自会撤销。通不过——”
“要等七天这么久，还通不过怎么办？总不能钱也白交了吧？”迈雅追问，视线扫过他袖口露出的蕾丝花边，那花边白得晃眼，与这昏暗的屋子格格不入。
男人终于抬了眼，褐色的瞳孔里像蒙着层雾，看人的时候总带着点从鼻尖往下瞟的傲慢。
“上一轮审议结果出示后等三天，再来。”他慢条斯理地用镊子把镇纸移到另一卷纸上，动作精致得像在摆弄珠宝。
“再来的话……也要交三百紫金币？”迈雅试探着问。
“不然呢？”棕发男人轻笑一声，这笑声里连半分暖意都没有，“七贤审议庭的老爷们审你们的申诉案不用烛火？不用墨水？不用劳神？”
他往前倾了倾身，金徽章在室内暗淡的光线中闪了下，“还是说，你们觉得议会的规矩，是给乡巴佬讨价还价用的？”
迈雅突然就懂了。
这黑檀木桌子，这天鹅绒座椅，这华丽的建筑，全是用像平民上缴的紫金币堆起来的。
所谓的核审，所谓的七天，不过是慢悠悠数钱的借口。
“好的阁下，那我们先去凑凑钱。”迈雅一挥手，往门外走去。
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羽毛笔划过羊皮纸的轻响，还有那男人低低的嗤笑。
“我算是知道原因了。难怪鸡毛蒜皮一点小事，都要上纲上线给人按个由头标灰名。”踏出门口，阳光照在脸上，迈雅突然乐了：“你说他们靠这招敛钱，是不是早已经把那个什么七贤审议庭的地砖都换成金的了？”
“大概吧。”风雨雪语气没什么起伏。
矮萝莉望着城西黑石堡垒的方向，“不过话说回来，进不了交易行还真是有点麻烦。我们先回佣兵联盟问问，他们或许有办法？实在不行，这个主城不混了，直接打道回村，以后有机会去别的主城再试试。”
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风雨雪的法师袍下摆扫过街道的石砖上，带起点尘土。
迈雅看向魔法师，“不过，灰名不消掉，会不会耽误你找法杖匠师？”
风雨雪正低头检查凛凛的马具，听见这话，手顿了顿。
“可以去看看。”他的声音很平静。
“凯尔说过法杖匠师属于魔法师公会吧？”迈雅蹲下身，帮凛凛拍掉前腿上的草屑，马毛扫过她的手背，暖烘烘的，“那就不算平民吧？说不定他们不受贵族议会破规矩约束。”
矮萝莉直起身，望向之前跟他们交涉的那个卫兵。
雀斑卫兵正靠在一个石柱上擦剑，暗红甲胄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时不时扯动肩甲，大概是甲胄勒得太紧，却偏要摆出副舒坦的架子。
见他们过来，眼皮都没抬，只把剑往鞘里送了半寸，发出“噌”的轻响。
“阁下，问个路。请问魔法师公会怎么走？”迈雅的声音不高，却够清晰。
雀斑卫兵这才斜睨过来，带着点不耐烦道：“沿这条街直走，过三个喷泉，看见尖顶嵌着水晶的塔楼就是。”
他说罢，用下巴往东边指了指，连多余的字都懒得说。
“多谢。”迈雅毫不介意地一挥手。
她利落地上了马，凛凛似乎也急着走，前蹄在石板上刨了刨，打响鼻时喷出的白气里，还混着草叶的清香。
风雨雪也踩着马镫翻身坐上来。
矮萝莉轻轻一拉缰绳，凛凛就顺着卫兵指的方向迈开步子轻快地前行。
“这一行真是好多波折，也不知道凯尔他们的麻烦处理完了没有。”暮风中飘来矮萝莉的嘀咕，“晚一点再和星哥他们汇合，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吧……”
接近魔法师公会所在地时，太阳已经完全西沉。
最后的一丝夕阳把云层染成熔金时，迈雅勒住凛凛的缰绳，张着嘴惊讶地看着前方的建筑。
前方高地拔地而起的建筑刺破暮色，灰白石料砌成的塔身直插云层，比金叶宫的穹顶还要高出半截。
最奇的是那层裹着塔身的淡紫色雾霭，像是某种魔法凝成的纱，风过时纹丝不动。
雾里隐约有银蓝色的符文在流转，细看竟像会呼吸的星辰。
迈雅眨了眨眼，明明看清是“冷静”的古文字，再定睛时却变成了“守护”。
“这就是魔法师公会所在的……星陨塔？”建筑党保持着满脸震惊的表情，完全沉浸在这座巨大塔楼的美感之中。
塔尖嵌着的巨大水晶正在暗下来的天色里亮起，起初是淡淡的银，渐渐染上星辰般的幽蓝，光芒顺着塔身的沟壑流淌，在地面投下片会动的星图。
塔底的黑曜石巨门紧闭，门上浮着的星轨正缓缓转动，像谁把整片夜空都拓在了石头上。
偶尔有颗星辰脱离轨道，化作流萤窜进雾霭里。
“那是……”迈雅忽然指着塔下广场，那里飘着三三两两的小光球，有的撞在石板上“噗”地炸开成金粉，有的绕着来往行人的发梢打转。
其中一个擦过凛凛的耳朵，大挽马打了个响鼻，喷着白气偏头躲开了。
“……太壮观了。”迈雅咂舌。
在她十几年的建筑党生涯里，还没有搭建过如此梦幻而宏伟的塔楼。
可惜她的灵力基础不支持她学魔法，不然矮萝莉现在立刻就会为了能进星陨塔，而直接战士转魔法师了。
风雨雪往塔楼周边望去，广场边缘的石板路往两侧岔开，排着十几间较矮的房子，大多挂着白银招牌，有的刻着坩埚，有的画着卷轴，最尽头那间，应该就是他要找的。
那家店铺的招牌是块半旧的橡木牌，与其他银招牌的店铺格格不入，上面用银粉画着根缠着常春藤的法杖，牌底悬着串小铜铃，风过时叮当作响。
“星辉法杖坊——”
迈雅念出招牌上的安达路西亚通用语文字，眼睛亮起来。
店面整体用深紫色的石砖砌成，外墙上镶嵌着一些古老的符文和精致的银色雕刻。
店铺的窗户较大，窗户透过玻璃能够看到店内的各种法杖，排列整齐，闪烁着不同的光泽。
有些法杖上镶嵌着迈雅不认识的宝石，随着夕阳余晖的照射，反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窗台上摆着几支未完成的法杖，有的嵌着鸽血红宝石，有的缠着银丝，最粗的那支杖头嵌着块月光石，正随着塔尖水晶的光芒轻轻闪烁。
“到达！”迈雅拍了拍凛凛的脖子，大挽马懂事地往木屋挪了两步，蹄子踏过石板时，惊起几只停在窗沿的小光球，它们“嗡”地散开，像撒了把会飞的萤火虫。
暮色渐浓，星陨塔的蓝光越发清亮，把木屋的影子拉得很长。
矮萝莉雀跃地走在前面，笑眯眯道：“不错嘛！这地方瞧着就透着股不一般的气度，贵族议会那套怕是管不到这儿来！”